■ 胡杨
六月是桑椹熟了的季节,从我家六楼的窗前望出去,那棵桑树密密匝匝枝繁叶茂。每天散步经过,看到地上黑黑的一层,心里全然没有“殷红莫问何因染,桑果铺成满地诗”的柔情蜜意,倒是心生可惜,还有点颤颤的:会不会哪天人们嫌弃它弄脏了马路而将我的桑椹树砍伐掉呢?
因为那天在朱伟的微博上看到他说,家里的合欢花开了,突然想起跟桑椹树离得不远的合欢树,中午就去看花开了没有?却发现它已经被伐掉了,只剩下木桩一个。
那天,我看到一个50多岁的女人在树下捡桑椹,问她干什么用?她说泡茶喝,滋阴的。
我一直以为《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鲁迅先生“最美”的一篇文章,其中他写到“不必说那紫色的桑椹了”。这句话一点儿都不特别,但是那口吻却与我心有灵犀。就像读到保罗·策兰的《你可以》,过目难忘——“你可以充满信心地,用雪来款待我:每当我与桑树并肩 ,缓缓穿过夏季,它最嫩的叶片 ,尖叫。”
是啊,桑树以及桑椹,对于我这个生长在新疆的人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童年的记忆里,桑椹是与“六一”相连的。儿童节这天放假,小伙伴三五成群带上父母用柳条编织的筐筐,兴高采烈地去维族老乡住的地方,摘桑椹。
老乡家的桑树基本是随便爬、桑椹随便摘。从这家道那家,我们沿着树的方向踅摸下去。我和妹妹会在树下撑起一个大大的塑料单子,哥哥爬上树,使劲地摇,然后就是哗啦啦的“桑椹雨”。
筐子满满的,肚子圆圆的,我们满载而归把家还。我见过、品尝过各种颜色、味道的桑椹,那是此生最甜蜜的记忆之一。
2001年当我搬到现在住的小区,偶然发现楼后有棵桑椹树时,喜出望外。如今它已由“小桑”变成了“桑大”,枝条七伸八叉的,这是我担心它被砍伐的原因。
桑树,有的地方称为“桑梓”,在我国不但被广泛栽种而且深具文化内涵。
桑树为乔木,高可达10米,叶片卵形,有时分裂,边缘具齿;花小而分雌雄,雄花聚为穗状,雌花聚为小球状;果实聚为椭球形,成熟时白色、红色或暗紫色;桑叶可供养蚕,树皮亦可作纺织原料,木材可制家具、乐器;果实可食,也可酿酒。
“桑”字,源自古时流传下来的象形文字:树木之上那三个“又”字,有人认为就是挂在枝头的桑葚了。桑椹甜蜜,食用桑葚可滋补明目,故而被视为高档水果。
宋词里有个美丽的词牌名叫“采桑子”,而为桑赋诗作词的文章,古往今来不在少数,仅305篇的《诗经》之中,有桑树意象的就多达22篇。其中的《卫风·氓》是劝谕女子不可沉溺于爱情的诗歌。“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在遥远的古代,先民的生活就与“桑”结下不解之缘。相传植桑养蚕之法,可上溯至黄帝夫妇:黄帝始教人种桑,夫人嫘祖教人养蚕。古人将桑蚕之事视作女子所为,上至后妃,下至村妇,均不可废桑蚕事。
历代也有关于采桑女的故事,历史故事里的采桑女,大都美丽而坚贞。到了明朝之后,民间渐渐流传出一种说法:深宅大院,讲究“前不种桑,后不种柳”。桑树谐音为丧,栽种不祥。此说虽是谐音附会,却是从东晋志怪小说《搜神记》而来。
写这篇小文的时候,我耳边响起的是程璧的歌——《给猫夏的你》:五月炎热天气的日数/比四月多/比六月少/晴多雨少的月份/风也憨憨的……
嗯,晴多雨少的六月,桑椹熟了,落地也是憨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