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德红
我和她相识的第五年,我所在的部队转隶边关,前途未卜,我提出分手。我不想因为我的遥远蹉跎了她的青春。她一路北上几千里,就为了说一句“我爱的就是你志在边关”!那天我们在北国边关的风雪中相拥而泣。
后来才知道这是她的第一次北上。她按照我写信的地址,独自从巴渝千里迢迢北上。坐火车、乘汽车、坐三轮……几经辗转,三天后,终于踩在了北国的边关——临江。
“他还在千里之外的哨所。”部队大门口的哨兵对她说,“嫂子,你不要去了,那个哨所大雪封山不通车……”
再难也要爱。她包车去我所在的哨所,她想就算大雪封山,爬也要爬过去,军人能走的路,军嫂就必须能走。
她包的车在弯曲坎坷的山路行驶,雪越下越大。树是白的,远处的房子是白的,她的脑子也一片空白。她想不明白,我为何提出分手。想着想着,泪水流了下来。司机师傅得知她是来找当兵的男友时,为她愤愤不平:“见到了绝不能轻饶他……”
车在厚厚的积雪里开不动了,熄了火。想着还有一天的车程,她蹲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姑娘,别哭,这就是边关的条件。”司机一边修着车一边安慰她。车在傍晚时修好,赶到连队驻地已是深夜。
那个彻夜未眠的夜,她一个人在连队简陋的招待所度过。
第二天一大早,连长特意用电台呼叫我,让我从边关赶回连队。我的雪橇裹挟着边关的风雪在雪塬奔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是她的到来。
看见我,她流着泪跑过来,紧紧地抱着我。
“我家庭条件不好,还是一个士官,你家条件好、文化高,还是老师……更何况,我所在的边防条件太差了,或许我还要好几年才能转业回家,我不能太自私,让你跟着我受罪……”。
“我不管,我爱的就是你志在边关!”
我们的爱,在南来北往的列车上,随着列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变幻着不同的章节。相见时的列车快乐的嘶鸣着冲过雪塬越过江河,离别时的列车惆怅地低吟着钻过林海爬过高原。那些旋律,在我们的生活中一点一点地攀升。
她成了我的妻,我是她盼不回来的夫。
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是在她产后第四天才赶回去的,我并没有看到妻子怎样拖着笨重的身子去上班、去照顾老人、去操持家务。我想她一定在忍受不了的时候,心里盼望着我能出现在她的身边。但她也更明白,我是她盼不回来的。她从没说过要我请假回来照顾她,她知道军嫂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原本算好了孩子的出生日期的,孩子是早产,连队调整了我的探亲假让我回来照顾妻子。而我,只能照顾妻子一个月就匆匆赶回部队。我家在山上只有三间茅草屋,我们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婚房,妻子一直住在娘家,还要时不时的抱着孩子回家看看我的父母。
电话一头是边关,一头是我的家。我们的爱有很多无奈,我们的爱有很多无言。孩子一天天长大,妻子,瘦了。
我在边关守着国,妻子在家守着爱。后来,妻子可以随军了。她说,爹娘年纪大了接过来一起生活吧。 妻女和爹娘都跟我从军在边关,妻子却比以前更加艰辛。一直在山沟生活的二老,俨然不习惯居住楼房的城市生活。不会用煤气灶,不会用电磁炉,不会用电饭锅,吃不惯东北的饭菜……原本只管负责带孩子的妻,现在照顾老人的担子又落在了她的肩上。接送孩子、上班,回家忙着做饭。
虽然我们生活在一起了,但我还是经常走在边防,有的时候一去就是几天。去年8月,吉林地区突降暴雨,驻地露水河镇遭遇山洪,导致河水出槽、河堤决口,不少房屋进水、倒塌,大量农田被淹。灾情就是命令。在随抗洪队伍奔赴前线的途中,我给妻发了信息:我去抗洪了,回来联系你……忙碌中雨水打湿了手机,加之洪水冲毁通信设施,联系中断。抗洪结束后,我带着疲惫回到单位,当电话接通时,传来妻的抽泣声:原来,妻拨打我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她一直未眠……
我和妻子结婚9年,她曾经玩笑地问:“我是不是合格的军嫂?”
我说:“评优!”
9年的婚姻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妻用心谱写着我们爱的旋律,这旋律有苦也有甜,有无尽的思念也有绵长的回味。我是当兵的人,不会营造浪漫的事,但我想说,在我心中,我最爱的妻是最美的军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