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做那只马蹄下的飞燕

武威的东汉铜奔马，还有一个别致的名字，叫“马踏飞燕”。为了表现这匹造型矫健俊美的马是在凌空飞奔，古人在马蹄下独具匠心地设计了一只飞燕。

■ 刘放

日前，在朋友的公号上推一则于某理疗床免费体验的小文，点击率颇高，一些熟悉和不熟悉的朋友纷纷转发，对这种经验做法点赞，也对我其中写河西走廊的一节褒扬有加，充满向往之情。

其实我写此小文的初心，仅仅是因为这个开店的年轻人为甘肃武威人，就是那个出土东汉铜奔马的地方。35年前，我从湖北初到河西走廊工作，途经此地；之后，四年多的时间里，数次乘火车从武威境内通过，感觉武威就是我年轻时的朋友。一听到这个地名，就仿佛邂逅久别的故交，难免要做点“青春回眸”，忍不住就写了如此一篇小文。

在我的印象中，火车进入甘肃境内，应该算是跨入了大西北的门槛。再从甘肃境内穿过这个宽敞漫长的“走廊”，前面等待的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古代“西域”。

河西走廊真是大气得可以。现有敦煌、嘉峪关、金昌三个机场，沿途有武威、张掖、酒泉等众多高铁站。所谓“河西”，指的自然是黄河以西。“黄河远上白云间”，走廊从这白云间起步，再继续远上千公里，多远？偏偏这漫长的廊间南边有长长的祁连山，北边有合黎山与马鬃山手拉手，南北对峙，夹出宽数公里至近200公里不等东南至西北狭长平坦地带，长则超千里，这样的走廊怕是只有孙悟空等腾云驾雾者来徜徉。

我那时乘坐的绿皮火车爬行在走廊上，乘客坐在车上发呆，左右车窗外都是大山，一路都守在窗外不知疲倦地看着你，一天一夜不离不弃。有时也像斗气一样，坐车人半天不理窗外山，想想它该没趣了，懒散了，可自己偷眼一看，它仍像严格的老师对付顽皮学生那样，目光炯炯地片刻不离盯着你。

于是，我选择与左侧的祁连山怼视。渐渐，我仿佛目光能穿透大山，翻越过去看山那边的青海。想象着那片的青海湖和柴旦木盆地，那片“青海长云暗雪山”的景致。两相对照，能明显感觉到山北的河西走廊要干燥许多，山南的青海则相对湿润，有碧绿的草场，草场有细碎的野花，蜂飞蝶舞，放牧人悠闲地拉着长长调子唱花儿，显而易见的游牧民族风情。而山北的走廊则伴随着古老的丝绸之路，还有刀客、偷马贼、野驼群和平畴上耕种的人们，带有醇厚的农耕文化底色。

就我所亲身目力所及，农耕的内容自然随着季节而变更，大多是小麦、玉米、大白菜，与南方种植水稻完全不同。这里还有大片的苹果园、西瓜地、苜蓿地和甜菜地。甜菜并不是菜，当地人叫“糖萝卜”，是一种比我们当菜吃的白萝卜更大的家伙，圆咕隆咚，皮为褐色而裂纹凹凸，像地雷，专门用于制糖的经济作物。由此我推想，当南方风拂甘蔗林发出沙沙甜歌时，河西走廊的地底下也默默流淌着甘美的旋律。抬头，目光投向祁连雪峰，辨识这片远离蔚蓝海洋的内陆，降雨稀少，植物难长，高峰上的积雪和史前冰川为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动情，方融化的雪水与勤劳者汗水交汇，收获这走廊上的“金张掖银武威”。最能催人动情的艺术是音乐，那么，是这地底的旋律在感化冰冷的雪峰吗？

我的工作地玉门，虽然也在一条走廊上，却至此还需一日一夜漫长的跋涉，火车要经过武威、金昌、张掖、酒泉、嘉峪关，才疲态尽显地爬到玉门。整个甘肃省地图形同如意，玉门在最西段，武威刚好地处中部。我记得清清楚楚，火车入陇，再到我的工作地，这之间的火车路程是30多个小时。我还记得武威一带，有地名为打柴沟的火车站，还有乌鞘岭火车站。我那时乘坐的是蒸汽机火车，烧煤的热能让开水发力。火车吭哧吭哧越沟过岭，必须得有两个火车头，一前一后连拉带推，同心协力。小茶桌上的水杯，水面离杯沿明显一边高一边低。如果有人抬拉开车窗，周围人会条件反射般闭紧眼睛，同时，手则快速捂住水杯口，否则窗外扑进的火车头侧漏煤屑，会不由分说钻进你的眼睛和水杯。而且，夏季的窗外路基两畔，亦霜迹赫然，一股冷冽气流直扑进来，让你在不知空调为何物的车厢连打几个寒噤……

如今，在江南姑苏城这个武威汉子开办的健康馆内，我便想到后背与河西走廊遥相呼应的走廊。当年，我乘兰新线（兰州到新疆）的火车慢慢阅读河西走廊，如今，理疗床也在阅读我的背脊走廊。两排温情脉脉的辽宁玉做成的轱辘，根据电脑程序探索出平躺其上各人的脊椎，判断问题所在，然后对症出招，用热灸的原理，从颈椎到尾椎，慢条斯理地温热碾压、托举、牵引，给脊椎劳损带来修复的效果。这两排玉轮时而将我托上波峰，时而让我策马草原，让大西北边关驼铃与寒山寺夜半钟声交响和鸣。昨天联通今天，今天走向明天。一条走廊自天降，何方寻得梦中人？这梦中人不是旁人，是自己，一腔青春热血的自己。我这个“湖湘弟子”远上白云间，就是为追逐“新栽红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的乡党传奇。

自己曾经年轻过，并且不负年轻过！

如今的列车与记忆中火车相比，已经是注满了高科技的和谐号动车和复兴号高铁，平稳快捷，舒适温馨。武威的东汉铜奔马，还有一个别致的名字，叫“马踏飞燕”。为了表现这匹造型矫健俊美的马是在凌空飞奔，古人在马蹄下独具匠心地设计了一只飞燕。马还是那匹马，但马蹄下多了一只飞燕，马就充满了凌空御风的动感。我一则写河西走廊的小文，引得众多朋友对河西走廊心生向往，我感觉自己就是朋友们足下的一只飞燕。我也愿意做这只飞燕，抛砖引玉，马前探路。“天下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那么，不妨来看看河西走廊吧，一定会让来者有不虚此行的慨叹。不到西北不知中国之大，不到河西走廊不知中国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