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记忆点,也有很多他人理解不了的快乐。我们怀念自己的时代,却不必为其他时代的人担忧。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 杜华辉
立冬之后,天气终于晴朗起来。蓝天白云里,太阳依旧明艳,却少了之前的暴烈。站在楼顶远眺,远处的秦岭掩藏在缭绕的云雾之中,美轮美奂,让人一扫秋雨连绵所带来的压抑心情,果然,人的心情是可以受天气操控的。这是一个难得闲暇的周末,遂带了小猫下楼去小区里溜达。楼下枇杷树上新开的繁密簇拥的花朵,让人分不清春秋,法国梧桐树上已然分层渐渐枯黄的树叶,才让人察觉这暗自潜伏的秋意盎然。赏玩风物,用心体会这昼夜温差给大自然投下轻描淡写的不易被察觉的一笔。
刚入冬,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撒在人身上,很是惬意。小区里学龄段的孩子都在公共健身设施旁边玩耍,公共活动区域除了成年人用的器材,还有一部滑梯和一架秋千。两三岁的孩子被大人带着去坐滑梯,四五岁的孩子围在秋千旁边,轮流坐上去,轮流从后面推对方。还有一些更大或者更小的孩童,依靠在成年人用的健身器材旁边,看着别的小孩玩耍。梧桐树下,小孩子们追逐打闹,为这美好的秋景图又添了一笔生动的元素。坐在树下,看孩子们玩耍,情不自禁就想起自己小时候,以及那些在冬天玩的游戏。
小时候的农村基本上没有什么玩具,孩子们所有的娱乐都是靠自己的双手。秋末冬初的时节,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已经开始缝制沙包了。用不同颜色的布头缝制的四四方方的布袋里装着玉米或者沙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却可以玩出很多花样。下课时间,和同学在教室门口轮流踢沙包,就像踢毽子一样,把沙包抛起来,然后不断用脚踢向空中,让沙包不要落地。一个人在踢,旁边的人都紧张地围着计数,一般这种游戏都分为两队人,每队人踢的总数相加,多赢少输。因此,当对方队稳稳地将沙包玩弄于双足之间时,这边队的小孩一边数一边暗自着急。而当沙包在队友的双足之间频入险境的时候,小朋友又是紧张地惊呼连连。课间十分钟,教室门前的庭院上人头攒动,无数小朋友被分成一圈一圈,沙包和毽子不断升起,小朋友们计数的声音嘈杂而又明亮。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一群人的叹息,那便是发出惊呼声音的人出乎意料地失利了。
沙包还有另外一种玩法,需要很大的活动空间。学校人多拥挤,因此,这个游戏只能在放学后或者假期和本村的小朋友一起玩。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60年代末和70年代前段出生的人都已经成年,纷纷从原有的家庭里分出去,另批了宅院,开始自立门户。那些年,正是农村最后一次扩张的时候。村子周围到处都是新批下来的宅院。冬天农闲时节,人们用架子车去壕里拉土垫宅院,原本的平地被垫高,以便以后盖了房子不会被积水淹没。新垫好的宅院通常都要放置好几年,等到家里的钱财和人力都齐备了,才会动工兴建。而在空置的这段时间里,垫起的宅院就成了孩子们游玩的场所。一般都是在周末的午后,村里的孩子们一个喊一个,慢慢都像开会一样聚集在别人家垫好的宅院上。孩子们拿出粉笔,在地上一圈一圈画出一个四方形蜗牛壳一样的迷宫,沿着两条线之间的通道可以抵达中心点。还是将人分成两队。
游戏开始,一队人排好队站在迷宫入口,一个一个往中心跑;另一队派出一个代表,手里拿着沙包,丢向往迷宫深处跑的人。被丢的人可以躲避,也可以接住沙包。躲避过去了,接着往中心跑;接住沙包了,就把沙包扔向远处,让用沙包射击的人去捡,自己和队友则会利用这个时间拼命往里跑。跑到中心,出来的时候依然会受到沙包的攻击。游戏结束,顺利出来人数多的队伍胜利。这时候,胜利的队伍便会商量一个办法,去惩罚输了的队伍。一整个下午,孩子们都在空宅院上奔跑呐喊,胜利的欢呼和失败的哀叹声此起彼伏。原本用土垫的院子,被孩子们踩得尘土飞扬。院主人看见了也不吭气,任由孩子们在上面奔跑踩踏,因为即便没有孩子们踩,在修建房屋的时候还是要用夯土机将院子夯瓷实了。夕阳西下,孩子们红扑扑的脸上流淌着和了泥的汗水,走到家门口,先把身上的尘土拍干净。也有摔倒的,擦破皮的,或者发生冲突打完架脸上还残留泪痕的,都会在进家门之前收拾干净。否则,晚上少不了又是一顿胖揍。
隆冬转眼就到。大雪纷飞的日子,孩子们只能待在家里,在院子里堆雪人,或者成天窝在热炕上。寂静得只听到落雪簌簌声的午后,若忽然听到外面有口哨声响起,便心痒难耐,像是被勾了魂一样穿了衣服就往出跑。年长一些的孩子自然懂,这是谁家的孩子又牵了细狗出来。这种狗是被训练过的,肚子特别细,跑起来特别快。旧时代,很多猎户家都养来捕捉兔子,我们小时候,村里依然有人养这种狗。
一到大雪纷飞的季节,孩子们就带着细狗出门了。秋天的时候,人们收割完玉米,把秸秆堆在田间地头。严冬时节,玉米秸秆都已经枯黄干燥,成了野生的草兔们安家的地方。孩子们带着细狗,行走在田间地头,遇见大雪覆盖的玉米秸秆堆,用木棍这里捅一捅,那里戳一戳。野兔在里面受惊,突然窜出,在雪地里头也不回地逃向远处。这时,狗主人打一声口哨,细狗便闪电一般朝目标追去。深入脚踝的雪地里,看不见兔子在那里蹦跑,只见细狗在田野里东突西扑,一幕幕又扑又跳的狗撵兔的大戏在空荡荡的旷野上激烈地展开。孩子们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细狗的方向。等到细狗叼着野兔胜利归来,孩子们才发出一阵阵欢呼,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下午,细狗可以抓到十几只野兔,每个孩子家分一只。
大雪纷飞的夜晚,漆黑的窗外纷纷洒洒下着大雪,大树的枝丫被雪压得嘎吱作响。屋里灯火通明,全家人围炉而坐,炉子上的锅里咕嘟嘟炖着野兔。一家人吃完野兔,满足地入睡,睡梦里的笑容也是无比香甜。
写到这里,就想起耳边不时有人说,那个时代的孩子如何,如今这个时代的孩子又如何。其实,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记忆点,也有很多他人理解不了的快乐。我们怀念自己的时代,却不必为其他时代的人担忧。子非鱼,安知鱼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