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里，一对天才女友的地久天长

作家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将莉拉和莱农之间的情感写成闺中情怨，她想要表达的是，虽身处那不勒斯贫穷街区，莉拉和莱农随整个意大利经历过那不勒斯的学生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工会运动、净手运动等动荡以及婚姻法修订之后，她们之间长达半个世纪的恩怨情仇其实是整个意大利社会变革的缩影。

■ 吴玫

缘吝一面的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托人转告她的粉丝，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我的天才女友》写成《那不勒斯四部曲》，收不住手后，作家索性单独命名了四部曲的每一部：《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失踪的孩子》。

根据《那不勒斯四部曲》改编的剧集已经完成了两季，虽然第二季的片名跟随原著也叫《新名字的故事》，可我的观剧感受是，前两季《那不勒斯四部曲》，还是围绕着“我的天才女友”这个话题展开的。

像第一季一样总共8集的《新名字的故事》，结束在双女主角之一的莱农处女作正式出版之际。新书发布会上，当一位年长的男读者以大不敬的话语和态度对莱农的作品《脱轨》进行了无情攻击后，一头鬈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青年男子站起来反驳：“我没有翻阅过克雷格小姐的新作，因为我认真读完了。”男青年的话音未落，从第一季追到第二季、并将第二季看到此处的《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粉丝们，恐怕已经认出，反驳者是与莱农及此剧的另一个女主角莉拉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和玩伴尼诺。这个尼诺，还闯入过莉拉摇摇欲坠的婚姻，又在与莉拉同居的23天中，看清了莉拉是一个天资聪颖、后天素养欠奉，但仅凭与生俱来的才华就能将对手甚至同伴逼入绝境的女人。尼诺自知无法与莉拉在一个屋檐下取得平衡，就把莉拉扔在孤独和贫穷里，独自离去。

被莉拉逼到犄角旮旯的，何止尼诺。

还记得第一季结束在哪里吗？那时，16岁的莉拉选择弃学嫁给了她们那个街区的有钱人斯特凡诺。已经见识过莉拉随手一画就是一款鞋子设计图的莱农，自知天赋不及女友却不肯认输，就选择刻苦读书。这一对一起长大的女友，莱农刻苦，莉拉天赋异禀；莱农姿色平平，莉拉别有风韵；莱农绵韧，莉拉脆弱；莱农是一泓泉水，莉拉是一蓬火焰……埃莱娜·费兰特几乎将女孩身上所有的性情都掰碎后又揉匀了分摊给了莉拉和莱农，她厚爱莉拉的表达，就是给了莉拉——莱农非常想拥有却没有的天才。眼看身穿婚纱的莉拉绝代风华的样子，莱农只有暗下决心要在学业上超过莉拉。完成了尼诺的约稿后，莱农将文章拿给新嫁娘莉拉，说的是让莉拉帮着修改，谁都明白，莱农其实是在向莉拉示威：你能画鞋子设计图，可就写文章这件事，还得看我的。谁知，等尼诺拿到莱农的完成稿后，让他频频点头的，竟都是莉拉修改过的地方！

所以，第二季最后一集中，莱农夹着那只鞋盒在比萨的亚诺河畔徘徊、犹豫时，相信天资平平又渴望自己能出人头地的女性观众会像莱农一样，羡慕又惧怕鞋盒的主人。

没错，鞋盒是莉拉的。鞋盒里装的不是莉拉设计的鞋子，而是她与斯特凡诺在一起时随手记下的生活感受。虽然，莱农答应过莉拉不经允许不会打开鞋盒，但是好奇心撕扯着莱农，让莱农克服重重心理障碍打开了鞋盒——还是小学生时就能写出《蓝色仙女》这样出色作文的莉拉，文字还那么不同凡响吗？

读完鞋盒里的莉拉的随手记，快要大学毕业的莱农不得不承认，就算莉拉早就放弃了学业，自己与天才女友相比，就是差一点。

没有想到的是，把莉拉的鞋盒扔进亚诺河后，灵感竟然找上了莱农。只用了20多天，莱农就完成了处女作《脱轨》。莱农其实明白，《脱轨》灵感其实来自那个鞋盒，还有那本小学生作文《蓝色仙女》，所以，将书稿留给男友回到老家那不勒斯后，心有不安的莱农四处打听莉拉在哪里。

寄居比萨4年后回到那不勒斯，莱农看到街道和房屋还是老模样，就连汽车驶过腾起的灰尘，也是旧日的味道。她想起莉拉婚后带她去岛上度假（莉拉是出钱方）时所使过的小性子；她也想起了带着莉拉去老师家参加晚会时莉拉难得表现出来的怯懦；她更想起来她们很小的时候依偎在街头的石头长凳上阅读《小妇人》时的心心相印。莱农和莉拉，只要在一起，交汇在一起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当莱农在比她们居住的街区更加不堪的地方找到在肉类加工厂打工的莉拉时，彼时的心绪，真是难以穷尽。

看着莉拉将莱农交到她手里的她儿时写的作文《蓝色仙女》扔进肉类加工厂门外的火堆里，我们会不会觉得从此以后莉拉和莱农将分道扬镳？可见，我们不是埃莱娜·费兰特。

用四部曲呈现一对女友在近半个世纪里是如何彼此依恋、惺惺相惜、互相忌惮又暗生怨怼的，埃兰娜·费兰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将莉拉和莱农之间的情感写成闺中情怨，她想要表达的是，虽身处那不勒斯贫穷街区，莉拉和莱农随整个意大利经历过那不勒斯的学生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工会运动、净手运动等动荡以及婚姻法修订之后，她们之间长达半个世纪的恩怨情仇其实是整个意大利社会变革的缩影。《我的天才女友》，是将过去半个世纪的意大利历史浓缩在了小说文本里。

当然，要窥得全豹，要么捷足先登读完已经出齐的小说《那不勒斯四部曲》，要么耐心等待剧集的第三季和第四季。

明年，《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应该会准时上线吧？那时，我们会看到，莱农的《脱轨》成了畅销书，并帮助她嫁入了大学者家。悬念是，读到莱农的《脱轨》后，聪颖的莉拉一定能看出莱农的灵感来自哪里，她是怎么做到毫不计较地依然把莱农当成自己的好友的？这就是埃莱娜·费兰特的格局，以一对不离不弃的女友为切入口史诗般地展现了过去半个世纪里意大利社会的发展过程。埃莱娜·费兰特的大视野，会让我们在细细品味莉拉和莱农天长地久的友谊时，格外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