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妈》：资本娱乐时代中年男性的焦虑与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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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电影《囧妈》在大年初一由某流媒体视频网站上线免费播映。《囧妈》的这波操作无疑具有资本娱乐时代的典型特征，也体现在徐峥导演的“囧系列”三部曲所构建起的中产阶层男性焦虑的情感价值表达方式。而无论该片对于人物矛盾的处理方式如何为人诟病，较为可贵的是，创作者试图表现中年男性在情感、事业和家庭关系中的一份坦诚。

■ 陈亦水

年初，由于新型冠状病毒的肆虐，原定春节上映的各题材影片，纷纷忍痛撤出春节档，今年春节档票房因此创下史上最低纪录。

而率先打破这一春节撤档僵局的，是喜剧电影《囧妈》的出品方欢喜传媒，在1月24日宣布，该片将在大年初一由字节跳动旗下的某流媒体视频网站上线免费播映。随后，原定春节档的《熊出没：狂野大陆》和《夺冠》也加入了网络播出的阵营，打破了院线电影与网络电影互不相犯的不成文规定，这无疑让业已进入“寒冬”的中国影视业更加雪上加霜。在深受疫情之困的宅家观众好评如潮的同时，也遭到了来自院线的猛烈抨击。

《囧妈》的这波操作无疑具有资本娱乐时代的典型特征，也体现在徐峥导演的“囧系列”三部曲所构建起的中国中产阶层男性焦虑的情感价值表达方式。而无论该片对于人物矛盾的处理方式如何为人诟病，较为可贵的是，创作者试图表现中年男性在情感、事业和家庭关系中的一份坦诚。

“囧系列”的中年男性精神治疗

徐峥导演的“囧系列”喜剧片，在“开心麻花”和宁浩喜剧等中国喜剧类型片势均力敌的情势下，在剧作模式上独具一格，即围绕中年男性的某一困境（通常是两性关系），然后借鉴公路片的冒险叙事模式，通过一场异域之旅进行自我疗愈。

首部由徐峥自编自导的《泰囧》里，盲目追求事业成功的男主人公，通过一场泰国清迈之旅才醒悟生活真谛；《港囧》中心怀初恋女友的男主人公，也是通过一场香港“偷腥之旅”，才选择回归家庭。而在今年春节期间流媒体上播映的《囧妈》中，则迎来了“囧系列”的重大改变，即中年男性的治愈之旅，似乎按照精神分析的心理治疗路线图，回到了治疗的终点，也是一切心理根源的起点：原生家庭中与父母的关系。

在此意义上，《囧妈》之于“囧系列”的中年男性焦虑情感表达，可以说是建立了一个相对完整的中国中年男性情感价值体系，相对坦诚地表现了男性在事业、两性和原生家庭的焦虑、迷失与象征性的妥协。

回归原生家庭的男性和解方式

影片《囧妈》使用了“囧系列”典型的旅行叙事，即人物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被迫踏上一趟意外之旅，这实际上就已经设置了一个违背人物意愿的戏剧冲突。

在影片里，小老板伊万因为妻子坚持离婚而面临公司财产分家的窘境，这个戏剧冲突是由事业危机与离婚焦虑的男性双重困境所推动，同时也是大多数现实中的男性所易于焦虑的窘境。

为了取护照，伊万不得不踏上了从北京到莫斯科的K3绿皮车，才拥有与母亲共度六天五夜的独自相处机会。两人从一开始的互相折磨，到母亲跳下火车之后进入“灵魂黑夜”的剧作转折点，母子之间才第一次真诚地细说从前，伊万才知道母亲原来一直过着很艰苦的生活，理解了母亲看似偏执的行为，达成与原生家庭的和解。

最后，伊万通过接受妻子这一女性亲密伴侣离开自己的人生，换来了母亲作为另一亲密关系女性回归自己的生命，洋溢着温情。这是男性回归原生家庭、与父母和解的方式。至于在列车上与俄罗斯年轻女性的暧昧行为、屡次钻进其它包厢女性裙底的相对恶俗情节，不过是老生常谈的中国男性恶趣味罢了。

资本逻辑下的文化景观与定位

面对《囧妈》选择在线上免费播出所引发的争议，其实再大的谴责声也只是道义层面上的，因为资本逻辑下的一切操作皆有可能。事实上，不仅是中国影视业的寒冬现象，更是全球流媒体电影日益取代传统院线的一种大趋势，就像如今数字电影已经完全取代传统胶片电影的状况，并非出于数字技术的优越性，而是赤裸裸以经济利益为导向的资本逻辑。

回到《囧妈》的文本，资本逻辑同样也体现在剧情设置上，也引发了许多观众对剧情本身的强烈不满，因为影片的喜剧笑料和后半段充满魔幻色彩的解决戏剧冲突的方式，明显过于浮夸和虚假。

而作为一部以资本为导向的商业类型片，影片只负责提出问题、提供笑料，但从未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如何使人笑中带泪，倒是有些浪费了那份中年男性情感价值表达的坦诚。

创作者曾自称，虽然喜欢艺术电影但做不了李安那样的人，所以选择在喜剧类型片下进行探索尝试。但实际上艺术电影与商业电影之间的界限本来就是个伪命题，“囧系列”的商业定位并非原罪，而是资本逻辑决定一切的娱乐至上创作态度。

因此，《囧妈》中出现的俄罗斯冰川雪景、莫斯科的大穹顶建筑群、美国纽约的高楼大厦等景观，只是提供给中国观众的一种吸引眼球的影像奇观，而缺乏文化深度的理解。这也是为什么影片借主人公姓名伊万的来历致敬塔尔科夫斯基的经典影片《伊万的童年》这种比较文艺的行为，也会得罪一批艺术电影的影迷。其原因在于，影片并无意碰触伊万母亲代表的中国老一辈的苏联情结背后所凝聚的历史厚度，也无心体现美国纽约作为当今全球资本金融中心所带来的资本症候，只是为观众提供一种娱乐化的视觉消费。

而这些本可以成为该片的闪光点，这也是所谓艺术片出身的李安，即便在美国拍商业片也能如鱼得水、甚至好莱坞的商业片可以超越国籍俘获全球观众的原因所在。

那么，中国电影何时才能真正走向世界呢？就像中国电影艺术品质堪忧的问题不能甩锅给审查制度，商业片与艺术片的定位也并非原罪，这取决于中国创作者的艺术境界与野心。

无论如何，希望中国喜剧类型片致力于挖掘中国情感结构的文化深度，也希望这场病疫早日过去，迎来中国影视行业有信有义、健康发展的春天。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仲英青年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