砧板上的舞蹈

那砧板上嘟嘟嘟的剁刀声、油锅里的刺啦声以及砂锅里的炖煮声形成了一曲美妙的交响乐，手指随着刀起刀落在砧板上舞蹈，便是生活之中最美的姿态。

■ 杜华辉

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我也能做出美味的食物。或许，是因为对食物天生的渴慕，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对美食没什么要求——我不太能分辨出食物好不好吃，也没什么忌口。到目前为止，除了蛇、老鼠等本身让人心里发毛的食材外，我还没有拒绝过任何食物。食物对于我来说，首要作用是果腹，其次才是味觉享受。

20世纪90年代的农村，人们虽然已经不会再忍饥挨饿，但物资还是很贫乏。再加上那时候农村人的生活习惯，对于孩子们来说，早餐是一件特别稀罕的事情。小学时的每一顿早餐，在如今的孩子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那时候，不论春夏秋冬，每天早晨六点半早操，然后是早读和两节课，小孩子们忍着饥饿，又是运动又是学习，一直到九点放学才能回家吃早饭。那时候，几乎没有人能赶在六点之前给孩子做饭。好一点，就带一个昨天蒸好的馒头或者红薯，一边赶路一边充饥。有时候，家庭主妇懒一点儿，造成馒头断顿儿，年幼的孩子早起摸黑在厨房找不到馒头，只能含着眼泪在瓦瓮里摸几根胡萝卜边走边啃，抓一把留作过节用的花生米嚼着充饥，或者挖几勺辣椒面，里面撒点儿盐巴，用纸包好，一边走，一边用舌头舔，好让嘴里有点食物的味道。好在夏秋时节，农村的田野里到处都有丰硕的果实。鲜嫩的麦粒吸浆结束，孩子们便把嫩绿的麦穗摘下来在火上烧烤，然后拿在手里一搓，带着嫩壳的麦粒放在嘴边一吹，麦壳飞走，留下焦香软甜的麦粒，让人齿颊留香；深秋时节，上学路上随便摘一颗嫩玉米棒子和田野里的刨出来的红薯，被孩子们在水渠里偷偷生火烤熟，也是不错的天然美味。以至于严寒冬天，从村里出来时偷偷从别人家盘在树上的玉米垛子上拽两颗玉米棒子藏在书包里，早操之后在学校门口的小贩那里换取冰糖葫芦，几乎是我们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小孩子都干过的事情。

我开始做饭是在千禧年之后。那时候，跟随父母来到县城上学。父母比较忙，很多时候都不在家。母亲出门之前，把面和好，搓成条。搓好的面条刷上油，垒在盘子里醒着。放学回来，扒开炉子下面的通风口，火便呼得一下冒上来。锅里的水开始鸣叫的时候，从盘子里拿出一根醒好的面，捏着两头向外拉伸，然后在砧板上甩两下，一边甩一边拉，两根手指般粗细的面条就变成了筷子粗细的面条。拉扯好的面条一根一根扔进开水锅里，一边煮一边点凉水。两次溢锅之后，把洗好的青菜扔进去，再次溢锅后再煮一会儿，就可以捞进碗里。放好盐醋，再加一大勺油泼辣子，便是最家常的饭食。那时候我刚上高中，在别人看来，我们能自己做饭，算是值得夸奖的事情。但是，于我们而言，却是十分辛苦。偶尔，我妹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做出不合时宜的决定，经常会让我怒火冲天。比如，三个人都饿着肚子上了一早晨课，回来之后，自然是什么饭方便做什么饭。比如烧一锅水，把面条扔进去煮熟，就算没有菜也可以。只要能果腹，只要饿不死，就是最大的满足了。可是，她常常创意百出。放学回来，她在和面水准备摊煎饼。三个人围着炉子饿得直跺脚，她还在想着弄油煎饼和素煎饼。结果最后炉火也灭了，煎饼也没熟，三个人只好饿着肚子继续回学校上课。

毕业之后，我开始在外面租房子住。刚开始是在城中村，狭小黑暗的房间里根本没办法容纳做饭的器具。但是我有一个养生壶，有煮花果茶、煮鸡蛋、煮粥的功能。平时在外面吃饭，调味品总是很重，吃的次数多了，总想吃点清淡的食物。我就经常用养生壶煮一碗八宝粥或者青菜粥，在我眼里那便是最美味最养胃的食物。后来，有了厨房之后，也是简单做些饭菜，因为复杂的东西都不会。但是，这两年，各种美食制作的视频充斥于各种新媒体平台。既有爱好美食的家庭主妇分享美食做法，也有专业大厨教你烹饪美食。还有一些赶海类视频，不仅能欣赏到海边人的赶海乐趣，见识各种水产的生长环境和捕捉方法，在视频结束时还能学一学海鲜的料理方式。真是一举多得。随着时间流逝，自己跟着视频所学的菜式种类越来越多，就连小时候的日常饮食和著名的岐山臊子面，自己也能摸索着做出原汁原味的正宗成品。节假日，本来就不喜欢外出的我，除了看书和写作，便会把更多时间放在厨房。

人们经历过麦当劳肯德基等快餐和西餐冲击中餐的年代，人们普遍以能够品尝外来品牌的餐饮作为时尚的象征。这些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中国传统餐饮重新受到注重生活品质族群的青睐。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越来越喜欢做菜，并且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尝试变换花样。就连一些外国人，也特别乐意在他们的国度向人们推荐中餐。我曾经在某视频网站看到，一些有过在华生活经历的外国人，会在美国时代广场等地邀请路人品尝中国传统美食。

想起小时候，看李安导演的电影《饮食男女》。电影开篇，郎雄把水缸里的鱼在油锅里变成飞跃龙门的姿势，把栅栏里的鸡变成酥烂鲜香的美味……砂锅老汤里咕嘟嘟炖着肥瘦相间的猪肉，砧板上爬着肥硕的牛蛙……在背景音乐《Pa's kitchen 1》欢快的曲调里，那砧板上嘟嘟嘟的剁刀声、油锅里的刺啦声以及砂锅里的炖煮声形成了一曲美妙的交响乐，手指随着刀起刀落在砧板上舞蹈，便是生活之中最美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