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 · 吃饭

■ 张峥

女儿是个“紧张大师”，平时不管有事没事就喜欢担心这个忧虑那个，还动不动就来跟我讨论“妈妈，要是……该怎么办呀？”我通常回答，“根本没发生的事，不值得讨论。”有时也提醒她“没必要把时间精力浪费在臆想出来的问题上”。我猜自己也有这方面的特质，但女儿这样，反而让我渐渐地改掉了这个毛病，很少再提前担忧什么了。

上周日带女儿去郊区上骑马课，开着车，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赶紧靠边停车，找出塑料袋，翻江倒海般吐了起来。女儿吓坏了，关切地问：“妈妈，你怎么了？”我安慰她说：“没事了，别担心。”随后继续开了一会儿，我开始浑身冒冷汗，眼前还一阵阵发黑，胃也剧烈地疼了起来了，不得不几次停车休息。女儿担心地建议：“妈妈，要不别去骑马了，回家休息吧。”可是已经开出了一多半路程，回家的路更远，只能坚持开到马场再休息。

车到马场，我让女儿自己去上课，赶紧到休息室的长沙发上躺了下来。这胃痛也算是老毛病了，希望休息休息能好起来。

又吐了几次，感觉好了一些，但身体非常虚弱，于是给朋友打电话请她派司机来接我。

女儿下了课，第一句话就是“妈妈，你好点了吗？还能开车吗？咱们怎么回家呀？”我告诉她已经请人来接了，她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刚才上课的时候一直在担心呢，以为今天回不了家了，教练说的话基本上都没听进去。”紧接着她又担起心来：“小吴叔叔来接咱们，那你的车怎么办呢？”

正说着，小吴叔叔已经到了。回去的路上，我迷迷糊糊躺在车后座上睡着了。醒来时已快到家了，胃也不痛了。回到家，我趁热打铁地问女儿：“你说骑马的时候课都没好好上，你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当然没有，就是想着要是回不去在这里怎么睡觉、吃什么之类的。”

“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关于焦虑的那张图吗？”

“当然记得：你生活中有烦恼吗？没有。那你担心什么！有烦恼。你能解决这些烦恼吗？能。那你担心什么！不能。那你担心什么！”

“对呀，你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却焦虑担心，课都没能好好上，其实对咱俩来说是双重损失——我不舒服，坚持开车来上课，是希望你好好训练，但你却一直担心，导致上课效果不佳，是不是挺亏的？”我说。女儿服气地点点头。

我接着说：“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一只即将临产的母鹿来到小河边一处茂密的草地，准备生下小鹿。这时候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忽然一道刺眼的闪电将母鹿身后的草地烧着了，火势越烧越猛；也就在这个时候，阵痛中的母鹿发现左边的草地里隐藏着一位猎手，正举着弓箭向她瞄准；母鹿看看右边，又发现一只饥饿的狮子正在悄悄向她靠近。前面是湍急的河流，即将临产的母鹿该怎么办？

“这也太倒霉了吧？”女儿显然被故事吸引住了。

“是的，可是，身处绝境的母鹿很安静，专心致志地把小鹿生下来。

奇迹发生了：猎人射箭的那一刹那，天空中划出了一道耀眼的闪电，猎人的眼睛顿时看不清了，箭射中了那只跳起来准备扑向猎物的狮子。狮子刚一倒地，天上就下起雨来，浇灭了草地上的野火。又过了一会儿，雨停了，在雨后的彩虹中，这片草地上传出小鹿欢快的叫声……”

我接着说：“当我们对这一切都感到无能为力时怎么办？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就像那只临产的母鹿一样。因为这个世界充满着变数，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在我很年轻的时候，看到过一个禅宗故事：刚进庙的小和尚问一位高僧，得道前后有什么不同。老和尚答：“得道前挑水、扫地、担柴，得道后挑水、扫地、担柴。”小和尚不明白，问：“做的都是一样的事，一点进步都没有啊。”高僧答：“以前挑水的时候想着扫地，扫地的时候想着担柴，担柴的时候又想着挑水。得道后，挑水的时候就想挑水，扫地的时候就想扫地，担柴的时候就想担柴。”

我那时并不太明白，觉得这还不容易，根本没什么特别。后来慢慢才发现，心无旁骛专注眼前，不被无谓的焦虑分心其实很难，而绝大部分烦恼都源自妄想、偏见、误解，杞人忧天，并没有实质内容可言。从客观上看，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为没用的事而烦恼。

“知道了不等于能做到，我也是慢慢地体会到了禅语‘喝茶吃饭’的含义”，我对女儿说，“喝茶时只把注意力放在喝茶上，吃饭时只把注意力放在吃饭上，不要想无用之事。如果你能将所有注意力放在此时、此地，就能丢开所有没用的烦恼和担心，让心灵逐渐卸下包袱。所以，我们不要‘提前领取’尚未发生的让你担心的事情，要领就是减负、放手、忘记，简单从容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