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夏天

■ 刘代明

电影《怦然心动》里的小姑娘朱莉喜欢爬上高树眺望夕阳，而我小时候则喜欢在夏天的傍晚搬着梯子爬到房顶上乘凉。

农村的老房子都不高，屋顶是白色石灰抹的， 平整光滑，秋天方便晾晒粮食，夏天则适合在上面乘凉。一天的暑热消退，屋顶仍残存着太阳的余温，这时候躺上去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然而这只适合前半夜，午夜一过，即便夏日，石灰的屋顶也变得冷冰冰的了，加上夜风一吹，睡一晚八成会闹肚子，所以没有人会在房顶上睡一整晚。

我对老屋房顶的记忆破碎但清晰。那时候我不过四五岁，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有一次好像是受到了惊吓，记得奶奶爬上梯子（梯子一端搭在房檐），手里拿着我一个衬褂，面朝西方，一边挥动衣服，一边喊我的名字，画面奇幻又恍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房子后面是几颗参天茂盛的大榆树和槐树，爷爷说那是他的爷爷栽下的。一到春天奶奶就便上房顶摘榆钱给我和妹妹吃，嫩绿的榆钱一摘一大笸箩，可以生嚼，也可以掺进玉米面做糊饼，焦焦的，又脆又香。唯一让我心生忌惮的是夏天里，榆树树干里上上下下爬的毛辣子，被它蜇一下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夏天的傍晚，太阳下山了，各家的房顶烟囱里开始陆续冒出炊烟，和着炒菜的香气，不断刺激着我这个小孩儿容易饥饿的肠胃。生产队的时代，也是大锅饭的时代，爷爷从队里分得了一筐瓜回来。这简直就是过年! 印象里这是我整个夏天最幸福的一天了。

爷爷发话：随便吃。只是甜瓜个个歪歪扭扭，西瓜的个头也非常小，估计个头大品相好的生产队都留着卖钱吧，我猜。我却都顾不上了，直吃得个肚歪，一会一趟茅房。然而瓜果终究不扛饿，晚上还得继续补充粮食。那个夏天的夜晚因为这顿瓜果大餐而变得那么美好，那样令人难忘！后来我们干脆把瓜搬到了房顶，在上面一边吃，一边聊天赏月。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夜深了，天气慢慢变凉，我在朦胧中好像被爷爷抱了下来，手里还紧握着吃剩的半块甜瓜。

时至今日，我对老屋的房顶还是非常怀念和依恋。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房顶上的景色绝对是另一个世界，是未来，也是远方，是对不知何时来接我的父母的翘首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