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冉学鸿
余怀《板桥杂记》写中山公子徐青君,明初开国元勋徐达后裔,公候子弟,家赀钜万,日日纵情豪放为乐,自奉甚丰。得意时广蓄姬妾,邀宾侑酒,夜以继日恒酒酣歌。只惜好景不长,乙酉鼎革,易朝换代,籍没田产,无立锥之地,群姬星散,一身孑然,与佣丐为伍,最后竟以代人受杖为生。一次受刑不过,不顾颜面自报家门,蒙地方官员垂怜,宽囿并归还部分私产,后来便靠变卖祖产苟活。余怀由此感慨世事沧桑,想到齐东昏侯宫妃以卖蜡烛为业;想到少陵笔下的《哀王孙》;想到自己内心的无所依傍。
明清易代,天地翻覆,大批文人隐于江湖,以“遗民”自命。他们一方面不愿接受现实,一方面又无力改变现状,不乏如吴伟业、钱谦益这般屈身出仕的名流。相比这几位好友,余怀还算立场坚定,但最大作为也只能是“颓然自放,憔悴行吟”,以回忆金陵旧事铭志。明末的秦淮河南岸长板桥旧院,名妓聚居,士子群集,余怀为记述一时盛况,遂以地名命名而作《板桥杂记》。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回忆也只能把内容拘于金陵佳丽和文采风流上,所以连余怀自己也不自信,认为书写的乃是“狭邪艳冶”之事,说“鼎革以来,时移物换,十年旧梦,依约扬州”,笔下极力渲染当年的繁华,大概也是为对照今日凄凉罢了。
秦淮河畔,长板桥边,志士隐迹沉沦,歌女流落星散。《板桥杂记》倾笔墨于如“秦准八艳”这些南京歌女名妓群体的悲剧命运,放大成就了这一明未清初特有的文化标号。余怀笔下,秦淮风月不是简单的莺歌燕舞,它关乎历史与文化,也记录了正气与耻辱。而最值得玩味的是,这一次驳杂的文化演绎中,文人们躲到了女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