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2》,2003年
《难以捉摸的现实》,2000年
主持人:李黎阳(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
在全球化背景下,多重性、混合性和跨界似乎已成为评述当代艺术的流行语,因为随着艺术观念的不断更新,艺术的边界已扩展至“无限”。艺术的门类、艺术家的身份也早已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各种界定。许多艺术家同时从事绘画、版画、装置、数字动画、空间设计、行为表演及多媒体艺术创作,以综合的方式、开阔的视野,以超越种族、文化与宗教的胸怀,以包容而非对抗的艺术理念,传达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独特认知,生活在美国纽约的巴基斯坦艺术家莎齐娅·西坎德(Shahzia Sikander)便是这样一位深受国际艺术界瞩目的人物。
西坎德1969年生于拉合尔,1991年毕业于拉合尔国立艺术学院。我们知道,20世纪90年代初的巴基斯坦与其邻国印度一样,艺术院校所推行的是西方的现代主义艺术,而西坎德却“不合时宜”地选择了传统的细密画专业,成为此学科仅有的两名学生之一。她跟随巴什尔·艾哈迈德学习,不但悉心研究波斯细密画、莫卧儿细密画和拉吉普特细密画的各种技巧,还学会了制作瓦斯利纸,并使用自己制作的传统颜料(包括植物染料和茶)进行创作。然而,西坎德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自己完全束缚在文化遗产中,她通过在作品中加入当代世界的元素——包括她自己、家人和朋友的肖像,中产阶级的日常生活场景以及流行歌手和舞者的形象,从而解构并重构了这一传统绘画形式。
大学毕业后,西坎德曾赴印度西北部旅行,这次旅行使她更深入地了解了巴基斯坦文化与印度文化之间的渊源关系,同时,也使她更深刻地意识到1947年“印巴分治”后两个国家之间政治、经济和宗教(印度教和伊斯兰教)方面的紧张局势。之后,她远赴美国进入罗德岛设计学院学习,于1995年获得绘画和版画艺术硕士学位后便留在了美国,同时她的个人创作也以“惊人的原创性”开始跻身国际艺坛。
西坎德整合了不同流派的传统细密画的技法和形式,并与当代东西方文化元素相结合,依靠图像和隐喻来“经营”画面,这种综合的方法在《难以捉摸的现实》中有很典型的体现。这类有着矩形边框的基本格式已有几百年的历史,画中精致的花卉图案,以及从画面右下角坚固植物的中心“生长”出的一对类人生物,也都是传统细密画图像的直系后裔,后者通常代表的是印度教中毗湿奴神的第八个化身克里希纳与牧牛女嬉戏的图式,但在这里,西坎德却缩小了他们的比例,并将之放在了微不足道的位置。坐在画面中心的年轻女子,有着传统细密画中女性的典型形象,但那其实是艺术家风格化的自画像,而另一位穿着紧身衣的倒立的现代女子,则是她的一位演员朋友的形象。画面右下部像轮轴一样旋转排列着牛仔靴,是西坎德对在德克萨斯州记忆的一种幽默表达,而靴子上写着的“莎齐娅”“休斯顿”“得克萨斯”,以及中心画面立着的那只靴子上的“纽约”等文字,则强调了她在几个不同城市和文化之间徘徊的生存现状。
西坎德从传统细密画起步,但对于她来说,传统图像只是一种元素,她从不局囿于某种形式风格,其创作始终处在不断地变异与发展中,例如在《面纱》(三联画)、《恶意的怪物》系列以及许多以《无题》命名的作品中,传统图像已逐渐被抽象化。在创作中,西坎德还有意将各种文化元素并置、混合在一起,旨在平复种种历史纠葛,消除不同民族、不同文化间的隔膜。除了对宗教与文化的关注外,西坎德对殖民主义,性别主义和身份等问题也有独到的思考。
对形式主义和象征性的关注始终贯穿于西坎德的创作中,因此她的作品常常呈现出多重混合的含义。例如她对Gopi元素的利用,从其2003年名为《纺》的一系列绘画和数字动画中,我们可以看到她是如何将源自牧牛女头发的灵感,在创作中演变到了极致。尤其是在数字动画中,角色成倍增加,头发与身体分离,形成一种抽象形式的发丝轮廓。疯狂涌动的线条和色块,构成了一种集群模式的隐喻,在作品前,有人联想到人类的迁徙,也有人震撼于城市空间的速度与活力。在快餐式的消费时代,西坎德始终保持着一份慢工出细活儿的不急不躁。她的作品,尤其是数字动画作品,常常需要几个月甚至数年方可完成。
西坎德的创作在内容上体现出多元文化碰撞而产生的丰富性,在形式语言上则运用“拼贴”的手法,将民族传统与东西方艺术史上的各种风格杂糅在一起。持续变形、不断增长的形式,表达了西坎德与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的关系。在这个世界中,各种对立的因素联合起来,撑起了她的乌托邦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