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餐桌，量出家庭文明的尺度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评论员 佟吉清

不知从何时起，春节不仅有年夜饭，有迁徙大军，“返乡笔记”也是标配。在这些写满乡愁的文字里，家中女眷能否围坐桌前，和宾客一道举杯动箸，夹起千般美味，成为绕不开的话题。只不过，以往女人是在厨房等待残羹冷饭，而今年的画风发生了可喜的改变——“女人吃饭不上桌”的旧俗正在被颠覆。

“以前谁家女人上桌笑话谁，现在谁家新媳妇不上桌笑话谁，男人吃饭女人看着，确实不是那么回事。”这篇新京报刊发的《鲁中小村 “女人不上桌”老例儿在变》一文，聚焦以“孔孟之乡、礼仪之邦”著称的山东鲁中地区的于庄。在那里，春节还流行着磕头跪拜大礼，吃饭也讲究座次分明、长幼有序，但曾经流行的“女人吃饭不上桌”旧俗，却有明显的松动。

过去，男耕女织是乡村社会最常见的家庭模式。男性劳力躬身稼穑，女人洗衣做饭，上奉公婆，下育子女。当下田的男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补充能量时，妻子抱柴烧火做饭，优先伺候“一家之主”的吃喝。渐渐地，“女人吃饭不上桌”固化为习惯，不管她们是否心甘情愿，都要遵从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而今，女性雄心勃勃地走上社会，有强悍的能力赚钱养家，传统性别分工早已失去存在的根基，继续无原则地固守“男女不同席”这类地方陋习，显而易见地不合时宜，的的确确是重男轻女的表现。

“女人吃饭不上桌”这一现象，主要出现在经济落后的农村偏远地区。两年前，演员郭晓东的妻子程莉莎曾在微博发帖，回忆自己婚后第一次回男方老家过年的情形，除了“被嫌弃太瘦难生养以至于灌药”，这个山东媳妇还见识了“女人吃饭不能上桌”的陋习，好在村里的长者照顾体恤，特批她跟老公坐在一起吃饭。在食不果腹的过去，有些地方流传着客人“吃鱼不翻身”的习俗，留下另一半鱼，给没上桌的女人和孩子。这种被逼出来的“民间智慧”，和彼时困窘的经济状况直接相关。淳朴的乡亲重礼讲情，会把有限的好酒好菜先端给客人以及陪客的男人，在厨房热火朝天忙碌的女人，只能巴望着桌上的人嘴下留情，剩饭剩菜里多有些油水。

农村妇女对这一陋习的接纳，从儿时的餐桌训练开始，慢慢地从外力的规训，演变为内在的自律，为了家人吃苦耐劳而无怨悔。对此，季羡林先生在《我的妻子》一文中的生动描述，颇具典型意义——老祖同妻子德华从济南搬到北京，是其一生最幸福的时候。有时候家人朋友团聚。食前方丈，杯盘满桌。烹饪往往由她们二人主厨。饭菜上桌，众人狼吞虎咽，她们俩却往往是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吃，脸上流露出极为怡悦的表情。

不惟“女人吃饭不上桌”，“女子不入祠，女子不入谱”也曾大肆盛行。祠堂是族人祭祀祖先、商议族中大事的场所，女子不得踏入其中。家谱记载一个家族世系繁衍，反映家族成员的血缘关系，除非“烈女”“节妇”，难寻见女性的痕迹。即便是耍社火，也有过传男不传女的旧俗。

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老百姓丰衣足食，也有了余力顾及礼仪。如今农村经济发展，农民生活富裕，乡村的精神文化生活也越来越文明。现在农村家庭的餐桌上，鸡鸭鱼肉不是稀罕物，请客摆酒席可以去饭店解决，家里的女人无需先人后己勒紧裤腰带，也不用整日围着锅台转。与此同时，农村孩子的教育水平普遍提高，这些有文化的年轻人参与家族事务的讨论，使得旧俗陋习失去了人心。当男女平等渐成共识，买菜烧饭拖地而不觉得低下的男人越来越多，每个人在家庭中和社会上的价值都被认可，“女人吃饭不上桌”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位网友开玩笑说，“我不让老婆上桌，我怕她喝嗨了把桌子给掀了。”至于女性不入族谱的旧习，1986年，福建省长乐县横岭乡谢氏修订家谱时，就把女作家谢冰心编入其中。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进步。今年农历正月初四，在北京市龙潭春节庙会舞台上，来自河北井陉的女孩许靖茹饰穆桂英、石美钰扮杨排风，和同村男性一起，为游人表演家乡的非遗文化——“白彪红脸社火”。两年前，许靖茹和村里10多名女孩加入“社火会”，开创了“女孩耍社火”的全国先例。

随着乡村发展脚步的加快，乡村移风易俗势在必行。男女老少围坐一起，享受美食美酒，平等相待，互敬互爱，其乐融融，这样的家庭更和谐，也会更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