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拖延症的对立面

■ 李咏瑾

办公室才入职的小弟简直是一个神人。此君1996年出生，老家在外省，去年7月本科毕业来到我们单位，坐到了我的对面。于是，我得以近距离了解这小子半年来火箭炮一样令人瞠目结舌的人生轨迹：8月初，他去相了一次亲，和姑娘一见钟情，于是两人9月份积极热烈地见过双方父母后，于国庆前夕领了结婚证；同时，小朋友开始关注本地楼市，利用业余时间将我们区所在的所有新建楼盘和二手学区房都考察了一遍，经历了一次手续烦琐的摇号失利后，在单位对面的小区里以低于市价20%的价格成功拿下一套二手房。与此同时，他在实习期就把我们单位所有部门详尽地了解了一遍，然后果断恳请领导将他转到了刚刚成立的新媒体部……

什么是人生的效率，这就是！犹如子弹上膛，枪枪都正中百米开外的靶心，让全部门的拖延狗+懒癌深度患者们深深震撼之余，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让我深深怀疑起自己之所以大龄单身，并不是常常抱怨的缘分未到，而是因为犹疑不绝的个性老是拖啊拖的下不了决心……

这小弟的青春和我当年的青春，乍看起来同样灿烂热烈，但是细品之下，我当年那种生机勃勃更多是缺乏细节，没有打算，先唱着歌儿高高兴兴上路再说，要扑通一声掉进坑里才有时间静静反省、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就像每一年的秋冬，外边的那棵银杏树重新抽发，外人看起来总是金黄灿烂的一大片，而有心者才会细致体味到这种金黄灿烂的微妙不同。

相形之下，这个小弟的青春更加笃定踏实。才来这个陌生的城市安顿下来后，他第一天下班就骑上了一辆共享单车，按照电子地图，晃悠悠地将我们单位到他租屋的几条线路都摸了一遍：一路上有哪几家大型超市，哪有供应新鲜牛奶的奶屋，几家公立和私营的游泳馆价差如何……甚至他还发掘出一家月付仅99元的共享式健身房，离我们单位步行不到15分钟——好多讯息，连我这样在本地生活了近10年的老鸟都不曾掌握，不得不令人感叹现在的“95后”比我们当年进化得更快。有这种把生活过精过细的态度，真心也是一种软实力。

以这个小弟为观照，我恍然领悟到所谓拖延症的本质，其实就是对生活的粗糙。就拿买房来说，我肯定踏入第一家中介，面对售楼小姐热情洋溢得过分了的推介，就开始心生怯意、唯恐上套；到后来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去看房，还要联络房东，配合别人的时间，然后自己还得上班中途撂下工作请假出来，真是想想就觉得烦恼；直到踏勘房屋，楼龄、楼层、公摊、容积率……这些专业知识简直让人两眼一抹黑，算了算了，不看了，还是去自己的旧窝里宅着看剧舒服。而细想之下，这些事情其实都没啥技术含量，就是按捺住自己内心的不耐烦，一点一点地去触碰、了解和熟悉。小弟熟能生巧、百炼成金，甚至还将自身心血凝练为一张数据翔实丰富的看房excel表，分为“新盘”和“二手”两张页面，其中“新盘”又细分为“开盘”和“即将”两大板块；“二手”页面上更是对每套房的现有装修风格做了详细的备注。里面的每个数据、每条细节都是小弟自己一条一条花时间跑出来的，极有可能是本城区最权威翔实的民间买房指南，据说连房产中介看到都叹为观止，愿意出2000元购买这张表格的独家使用权……

我问小弟，这样琐细地过日子，会觉得不耐烦吗？小弟想了想，分享给我一个细节：他小的时候，是在农村的爷爷家长大。爷爷下地干活，总喜欢带着他，由此他对耕作这件事情，有了一种非常直观的感受，那就是无论时节多么匆匆，春种、夏长、秋收、冬藏，不经农事的人总觉得岁月倏忽流转，而一切理所当然，只有守在地里的人才会明白无论多么繁花灿烂，都是需要一锄头一锄头细致经营才会取得那些成果。而田野漫漫，这一锄头一锄头仿佛永远挖不到边。那时，他幼小的心灵好像就若有所思起生活的本质：再麻烦的事情也没啥了不起，先挥下眼前的这一锄头再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