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从沉重走向透明,心境的透明,人心的透明,其间要强调的不过是心之所向而已。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如只身奔赴大自然的怀抱般亲切,像孩童奔向母亲怀抱一样自然,像蜗牛爬行在湿滑的青苔上般自由,像云雀在粉嫩的天空下随意舞蹈般喜悦,不用太过努力,不用盔甲正装,人生要紧的,恰恰是那一点“松”。是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走得太快,会连花香都闻不到。
■ 五瓣花 文/图
那天飘着小雨,一个人去看腊梅。我仰起头,仔细打量那些挤挤拥拥开在一起的黄色花朵,丝丝细雨冷冷地落在脸上,空气里分明有着腊梅的幽香,但如果你走得太快,根本闻不到。
一处梅杈之下,开着两朵并蒂梅,像两个互诉心事的少女,我呆呆地看了她们很久,屏息为她们拍照。过了几天,我又去看她们,在寒风中,还是开得那么艳,不过花瓣已有些过气的稀薄,黄得更加透明。
在沈熹微的遗作《人生本来如寄》的序里也看到她用了两次“透明”一词,她说:“所谓思考几乎是没有的,感觉自己日渐透明,没有内容,以至于一目了然,对这样的我来说,语言文字是多余的矫饰。”她又说:“而我并无遗憾。然后有一天蓦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所谓的心事,没有困扰,整个人仿佛逐日从沉重混沌走向了单薄透明。”
熹微说她是“托了生病的福”,变得寂静、缓慢。而一个身体健康、有着勃勃生机的人,要从沉重走向透明,心境的透明,人心的透明,其间要强调的不过是心之所向而已。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如只身奔赴大自然的怀抱般亲切,像孩童奔向母亲怀抱一样自然,像蜗牛爬行在湿滑的青苔上般自由,像云雀在粉嫩的天空下随意舞蹈般喜悦,不用太过努力,不用盔甲正装,人生要紧的,恰恰是那一点“松”。
是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这样的寂静,是不急着发声,是如落叶腐烂深埋进泥土,其间每一寸的成长,悄无声息,不必细说。你看不见它是如何混进泥土里成为土壤的厚肥;你看不见它依附在大树的根系里慢慢爬行,深耕大地密处如何愈抓愈牢;你看不见它每日的行走半径,它如何在暗黑的泥地里酝酿、发力……只是过了一季又一季,你会看到有一天它在用满树的枝叶与天空对话。
我喜欢这样看起来悄无声息的活动,它由一连串的动词组成,甚至带点野蛮的动力,没有太多的思考,只是享受这一刻所有的遇见。
在这冷冬里,动物们都有意冬眠之时,我也有意给自己来一场这样寂静的“冬眠”,这样的冬眠代表着缓慢而行,缓慢地阅读一些兴趣所在的书,缓慢地写一些自己想写的文字,缓慢地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我一直谨记,走得太快,会连花香都闻不到。
熹微在病重时,曾写下“想静静地活着,像一根森林里无人问津的木头。”可是我也是那样的喜欢,因为我越来越希望自己能静静地活着,与这个世界联系的方式,或许就是文字,或许就是一种分享,没有很大的声音,就是小小的、不疾不徐的、缓缓的、慢慢的,看起来和这个急速行走的、每个人都渴望大声说出自己观点的社会有些格格不入。可是,我确认这是适合我的生活方式。
今天,外面又飘着雨,很冷,楼下有家人去世的人家,在露天里搭了棚,任锣鼓敲敲打打,我掩上阳台门,放上Alan Jackson 的《Some Dreams》,那些伴着吉他演奏的乡村音乐在屋子里游荡,我快速地写作,这是我需要的寂静。家里此时有一大束腊梅正幽幽地独自开着,冷香在空气里飘散,这种花啊,越是冷得寂静,香气飘得越远。
其实,这也是我喜欢的一种寂静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