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前世》：抒写女性精神生命之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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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美华文女作家顾月华的散文集新作《走出前世》，如同一部自我精神流变的史话。作者将中国经典诗学，化为写作的灵感，以爱的意识与胸襟，审视人的生命价值之真谛。一篇篇书写“乡愁”记忆的优美文字，不仅是作者安放漂泊灵魂的爱巢，也追踪记录着个人、家族、国族与人类“走出前世”的时空画面。展现了一位海外华文女作家，阅尽世事沧桑，但激情永在的真实心境。

■ 王红旗

旅美华文女作家顾月华的散文集新作《走出前世》，如同一部自我精神生命流变的史话。那种阅尽沧桑之后的纯真，历经苦难磨砺的豁达，赋予作品独特的理想主义韵味，形而上的积极乐观与超然。当作者将中国经典真善美诗学，化为“第二故乡”母语写作的灵感时，她仿佛伫立于更广袤的世界之上，以张开“天眼”的自信，以爱的意识与胸襟，审视人的生命价值之真谛。作品在中国审美经验、语言艺术、精神意象与异国风土世情的交汇融合中，映照出生命真实的嬗变与新生。

心灵深处温暖的母爱回忆

这本散文集的首篇《冰糖炖鸡和老女人》，是顾月华灵魂最深处的母爱记忆。在那个“男主外，女主内”的时代，虽然女人只能囿于家庭，但是母亲家族的“老女人”——“有长年帮佣的李妈及奶妈，亲戚中的外婆、姨婆、大姨母、小姨妈，大姑母和做了寡妇的阿姆，都川流不息地住在我家里，我被许多老女人照顾着长大……”几代母亲用生命之爱的密码，结成母爱关怀的情感伦理，呵护、滋养、塑造着女儿的身体、心灵与人格。尤其是描述“我”和姊妹们“初潮（月经）”来了，“老女人”都会给我们吃“冰糖炖鸡”补血，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迎接女儿们“第一次血的变形密仪”，庆祝女孩儿长成豆蔻少女的内心喜悦。母亲与女儿因血缘形成的特殊情感关系，是一种母亲生命之爱的传递。因而，顾月华以女性特有的生命经验，把母亲的“母爱场域”、女孩儿身心发育的成长细节，高高地挂在生命之树的树梢上。对母亲的感恩可鉴，虽然她多年之后才“悟道”。

《母亲姓周》这篇散文，是一曲母亲人格精神的颂歌。顾月华在文中以梅花比喻母亲之坚韧，以白兰比喻母亲之高洁，以菊花比喻母亲之平易。在父亲的眼里母亲是“凤”，母亲嫁到父亲“中落”的家，犹如“甘露从天下，体象自地生，凤凰来仪，神爵降集”。她回忆到，日常生活有时真的似有神助，母亲嫁给未曾谋面的父亲后，从父亲辍学到一无所有的开始创业，母亲随父亲从无锡迁往上海，在风雨同舟中一步步还清父辈外债，扶助父亲创造出伟业。母亲用勤奋与包容的母爱，对这个家族的人，甚至有些“小人”，“不计前嫌，有求必应”。母亲的坚韧、博爱与亲和，是呵护这个家庭亲情、家业发展的内在力量。

尤其是回忆和母亲一起生活的细节，年轻时母亲房中兰花幽香，“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在她身边我便要扑上去抱住她：闻闻她的体香，吃着母亲备好的点心，这是小时候最美的时光；母亲服饰素净淡雅，内心里却爱似锦繁花，喜欢在衣服前襟佩戴一朵白兰花，喜欢穿软缎素面绣着梅兰竹菊的鞋；母亲也极爱看花，每到秋天上海盛大的菊花展会，全家就一起陪母亲去看花，母亲会对着满园的菊花百般赞赏。

在母爱的引领下，“走出前世”

更重要的是，母亲爱花的品格传承到她身上，她“被下放”农村，用绣花鞋垫让艰苦的日子缀满鲜花，在喧嚣的都市，也仍有“采菊东篱下”的闲情安逸。能够感觉到，在与母爱相依的生活里无论寒潮和风雨，都有一种幸福与惬意。

母亲年迈后，泰然安命于简单的人生。母亲因操劳过度致身体多病，“父亲挨着母亲斜坐在床头，我们七张笑脸围着一圈朝向母亲，就像黄帝在太平盛世中看到千载难逢的百鸟朝凤，这情景就是我们每天晚上在母亲床畔的‘百鸟朝凤’和‘龙凤呈祥’。”这是中华家庭文化“百善孝为先”集体记忆的缩影。其乐融融的亲情，温暖的母爱之光，隽永意境在心底化作永恒的精神活力。母亲与父亲一生同甘共苦结成的至爱情义，已经“都化成子女立足的翅膀，独立的飞向艰苦的远方。”

母亲的善良与大爱，引领这个家族“走出前世”走向富裕与辉煌，母亲精神引领“我”“走出前世”，走向异国他乡寻找人生梦想。“我”作为一个现代知识女性，仿佛母亲之爱一直相伴。当“我”只身到了纽约，内心万分惶恐的第一夜，母亲的灵魂竟然来到我床前，在梦境里对我说：“你不要怕，我已随你来了纽约。”冥冥中的母爱力量，给了我为事业、为家庭、为儿子受到良好教育，不畏困危，走出国门的意志与勇气。

如果说《走出前世》是“我”改写命运的历史见证，而《艺术之王的梦》显示出顾月华作为一个现代母亲，在实现着自己人生梦想的同时，也在成就儿子的梦想。文中对儿子刚入美国学校时的担心、挂念，考上大学时的欣喜若狂，母爱溢于言表。并且引用纪伯伦的话，“你是一具弓，你的孩子好比你生命的箭，借你射向远方。”对当代亲子教育做出了经验性诠释。

一名海外华人知识女性的灵魂乐章

顾月华的散文集《走出前世》，以纵向生命的“存在时间”为经，以跨越中美时空的情感纽带为纬，把散文集分为上海寻梦、纽约天地、黄金岁月、闲人闲事、异域风情五个篇章。无论是思念故土的怀想，还是重建家园的艰辛，无论至爱亲朋难忘的回忆，还是现实生存场景、异域风情的描绘，她总是以知识女性的睿智洞察，捕捉每一丝温馨风貌及灵魂闪光的精致图案，呈现出思、景与意的浑然天成，人、灵与神的生命全息之境。因为，顾月华把自己人生经历的贫瘠、苦难与艰辛，看成是“脱胎换骨的蜕变机会”，自信而乐观。她始终在寻求人类的真正价值及自我尊严，记录着那些有温度的生活细节及内心情感的律动。追求人情之真，心灵之善，人性之美。并且，将岁月记忆在流年摇曳里，创生成一个华人知识女性追寻生命来路、精神源头与化蝶飞向远方的灵魂乐章。

因为有母爱，顾月华的个体生命“阅尽千帆”总是春天，因为有母国故土之爱，一篇篇书写“乡愁”记忆的优美文字，不仅是她安放漂泊灵魂的爱巢，而且是她那深藏于心底的“天眼”，追踪记录的个人、家族、国族与人类，一代代“走出前世”的时空画面，历史与现实，梦想与未来……这就是一位海外华文女作家，阅尽世事沧桑，生命激情永在的真实心境。在重建民族魂、人类心的新时代，这是传播“人性温暖”的一份责任与担当。

由此可见，散文集以《走出前世》命名的深刻含义，匠心独具。

（作者为首都师范大学中国女性文化研究中心名誉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