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终于愈合了我心灵的创伤,使我忍住了那种哀痛,熬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我的那颗原本柔弱的心也随之变得坚强起来。
■ 徐瑛子
火红的晚霞映在河面上,水中泛着金色的光芒,百年的黄河铁桥,像一位饱经沧桑的世纪老人,慈祥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泛着金光的水面以及在水上往来穿梭的快艇,还有几只野鸭和不知名的水鸟在河心岛上悠闲自在地漫步……这是我眼中,兰州黄河铁桥的黄昏。
整整11年了,11年前的秋天我几乎每天晚饭后都来铁桥看河面的夕阳,看夕阳里的白塔。
那时,我的父亲正在住院,隔几天医院就会下一张病危通知书,我的整个心都被忧伤、无奈、担心、焦虑充斥着。看着一天天憔悴下去的父亲,我唯一能做得到的,就是每天陪伴在他身边,忍着心里肝肠寸断的痛,脸上却还要强颜欢笑。与妈妈、亲人们一起陪他聊天,给他规划出院后去哪里疗养,去哪里旅行。
每天黄昏的时候,探视的人多,我便拖着疲惫的步伐去黄河边,站在铁桥上看夕阳,借此机会释放一下忍了一天的眼泪。那里的风景,是我最好的伙伴,让我暂时忘记每天需要面对的一切。
国庆节的时候,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家里的顶梁柱不在了,年迈的爷爷奶奶,还没走出大学校门的弟弟,因为悲伤过度身体开始不太好的母亲,面对这样的境况,我只能忍住悲痛,坚强地承担起责任,其实,除了坚强我真的别无选择。
最初的几年,除了照顾老人和孩子,还要忙自己的学业、事业,我每天都让自己特别忙,忙得没时间去想别的事,总感觉父亲出差了,去国外考察学习了。但是每到节日,痛苦就会冒出来,我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敬爱的父亲的确已经不在了。那种刀割样的痛会让你不顾时间地点的悲从中来,泪如泉涌,根本没法控制。我尽力让自己不去想父亲的一切,也不敢去想父亲在病床的最后时光。
我家住在黄河北,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黄河铁桥,早上还好,最痛苦的是在下班以后。经过铁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这总让我想起父亲在医院的那些日子。火红的晚霞映红半边天,一下子就勾起我心底的痛,然后让我瞬间泪流满面。这样的情形多了,对我自己的身心是一种摧残,我的健康状况也每况愈下,为了远离每天都要面对的痛苦,我搬了家,在单位附近,再不用每日经过那座铁桥。
时光荏苒,一年又一年过去,先是奶奶在87岁的时候辞世,后来爷爷又以90岁高龄离开,转眼三年又三年过去了。这期间我再也没有去过铁桥,尤其是黄昏的时候。
前段时间,我的两个孩子嚷嚷着要去黄河边玩儿。儿子说要写一篇关于铁桥的作文,女儿说幼儿园老师要让捡些黄河边的石头做手工,于是陪着他们,我又看到了黄昏时的铁桥、夕阳、和夕阳下的白塔。
那些被尘封了的记忆慢慢打开,我突然发现,我居然可以回忆父亲弥留之际的一些细节,虽然依然很难过但是没那么痛了,我居然可以想,如果当时我们转院去北京或者上海的医院,父亲会不会现在还在?
时间,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我以为这辈子都要生活在失去父亲的悲痛里,为了不让悲伤击垮自己,这些年我再不敢读我挚爱的《红楼梦》,不敢读李清照、柳永、郁达夫,所有能勾起我悲伤的东西我都有意避之,我把自己埋在医书古籍里,我拼命地工作,我读《风雨来时路》,读傅佩荣的《国学的天空》,尽量让自己读一些励志的书,然而所有的这些都不如时间来得更彻底,更干脆。
时间,终于愈合了我心灵的创伤,使我忍住了那种哀痛,熬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我的那颗原本柔弱的心也随之变得坚强起来。
但是,心底创伤的印记仍在,对亲人的思念仍在,血液里流动的亲情是时间无法更改的,女儿对父亲的思念,将会天长地久,地老天荒……
像黄昏时候的铁桥,多年风景,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