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随父姓并非天赐特权

□ 舟子

据报道，意大利宪法法院日前裁定，该国规定子女出生后自动采用父亲姓氏的法例违法。有维权人士对此表示欢迎，指裁决能推翻意大利墨守成规的古旧法律，同时也是争取意大利女性权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事件源于一对意大利籍的巴西裔夫妇希望儿子能同时采用父母的姓氏，这一做法在西班牙及很多南美洲国家属于传统。夫妇通过代表律师上诉法院，指当局不允许他们的儿子同时采用父母的姓氏，有违两性平等原则。

我国法律规定随父姓随母姓都行，但国人的习惯或说是文化传统是随父姓。我这代人还有我之前的人大都以为这天经地义，是一个不存在问题的问题。

直到我大学毕业留京工作之后，因为工作缘故，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她家姐妹俩，她跟父亲姓，而她的名字是母亲姓氏拆开来的两个字，她姐姐则跟她母亲姓。我不太认识她的父母，但我从她和她姐姐的姓氏和取名中感到，朋友的父母应该是很心意相通的，而且父亲对于母亲如此深情。他们都是20世纪50年代的大学生，那时就有着这样的意识与举动，应该算是性别平等观念超前的人了——这样说，可能有点拔高了他们当初的想法，也许只是出于对对方的珍爱、尊重，但不论如何，今天看来是观念的超前——很多事，不在于怎么想，而在于怎么做，做了就自有其社会价值与意义。后来，又知道了一个大学同学和她的妹妹也是一人随父姓、一人随母姓。不过，这也就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我所知的仅有两例了。我有时会想：为何我家没有一个孩子随母亲姓呢？也许，父母当年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事，只是随大流，从来如此罢了。

从来如此，便是对吗？当然不是。但当有人想选择“不是”时，却往往会遇上难题。据报道， 随着“单独两孩”政策落地，不少夫妻将生育第二个孩子列入了家庭计划。“如果生第二个孩子，孩子得跟我姓。”在执行生育大计前，不少妈妈提出要求，也由此牵出不少家庭矛盾。而至于为什么要跟妈妈姓，得到的答复几乎一样，“前面一个跟爸爸姓，这个当然要跟妈妈姓了！这样才公平合理嘛！”以前，此类难题碰上的时候少，因为大家可能是习惯成自然，就子随父姓了。当传统、习惯很深的时候，你都意识不到这是一个还可以有选择的问题。但现在时代不同了，不同在于，有人会想：为什么就不能随母姓呢？都说母亲与孩子的天然联系更多，而在生儿育女这件事上，母亲的付出与辛劳的确也更多，那为何不能在孩子的名字上体现一下这种亲密关系呢？这样做，当然不是要剥夺父亲与孩子的亲密关系，而只是分“一杯羹”给母亲，让她们的贡献与地位也有所体现。姓名是一个人一辈子如影随形的称谓与符号，如果有那么一个字能时时提醒你记起你的母亲，不啻一种对于母爱的温习与认定，还有致敬。但有人真要这么做的时候却并不容易，即使是在现在，新闻报道中也可见这样的姓氏纷争，有人甚至不惜对簿公堂。

据报道，40年前，意大利有法案提出准许子女随母姓，并在众议院获得通过，但多年来都过不了参议院这一关。意大利民主党表示，这次裁决将改变参议院墨守成规的风气，同时意味该国女性权益得到重视。40年前通过不了的法案今天得以绿灯通行，说明社会土壤在变，人们不再认同所谓的“自动”。对我来说，跟谁姓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随母姓也要被允许、被同意、被想到。不能是当父系占着“天然”的好处时，就说这样的做法是“自动”，似乎天道如此。

其实，很多事物都是人类观念的产物。在跟谁姓这件事上，40年前的意大利的做法与今天有所不同；而同在一个时间段，意大利的传统也与西班牙及很多南美洲国家不同。为什么今天会有人为跟谁姓而闹纠纷，甚至是打官司呢？因为人们的平等意识在增强、提高，曾经以为天经地义的事变得不那么天经地义了。你想，如果母亲与父亲一样地工作养家，还比父亲更多地操持家务，对家庭的贡献与付出一点都不比父亲少，为什么姓氏的专属权还只能归属父系呢？如果一个母亲很想把自己的姓氏体现在孩子的姓名里，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为何她的诉求和心声不能得到倾听、理解和回应呢？

最狡黠不过的是那种做法：在“天然”地受用着某种特权的时候，装着没有享用到，说这就是一种应有的自然本真状态；一旦这种特权遭遇质疑和挑战，却又马上跳出来声色俱厉地“捍卫”，举出种种社会的理由与学说，并冠以传统、文化的名义，似乎凡事一进入传统和文化的框里就对了，就该被保险、“冻龄”了。而此次意大利的“子女出生后自动姓父姓违法”当是对于这种“浑然不觉”的一次极好教育——“世易时移，变法宜矣”，与时俱进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