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舟子 文/摄
江南有大乔小乔,我的中南故乡有大河小河。我国将评选10条“最美家乡河”,据报道,为进一步引导社会公众知水、节水、护水、亲水,水利部日前启动首届“寻找最美家乡河”主题活动。我家乡的那两条河流会上榜吗?不管是否上榜,它们都是我心中永远的NO.1。
大河,那时在我的心目中很大,正如我那精致的故乡小城,在我眼中很是丰盈。与其他孩子一样,我在大河自学成才学会了游泳:有一年夏天开始,我天天到河里去洗澡——大人在岸边洗菜洗衣,小孩在旁边的水里“洗澡”——其实只是在水里嬉戏,学狗刨。刨得时间长了,不觉有一天,身体就能浮起来了。再不觉,就能在岸边的浅水区潜水了。但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不敢离开码头。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又在浅水区狗刨,刨着刨着,我忽然生出了强烈的游向河中央的念头,并冒然地游出去了一段,心里充满紧张:如果我自己游不回来,没有人能救我,周围只有三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好在,我游了回来,对于远方深水的恐惧在那一刻被祛除,我会游泳了!那时,我上小学不久,也许是小学生的成长身份鼓励了我。会游泳之后,我的夏日记忆就与大河如影随形。
家长是开明的,允许我们天天去“洗澡”,只是每次都叮嘱“要注意安全”!孩子们去河里洗澡了,就不用在家里洗了——家长省事,孩子们也高兴。“洗澡”听起来是一个实用性的概念,但我们其实从来不洗身上,只是在水里玩。现在想来,那条大河像是整个小城孩子们的水上游乐园,而且还免费。两三家的孩子在河里碰在一起就自发地玩起了“水中捉人”的游戏:两三个人先游出去一段距离,随后,另两三个人来追捕。狗刨、不标准的蛙泳之外,我还学会了非专业的仰泳,能毫不费力地仰浮在水面很长时间。往往是当追捕者没有了力气、终于回撤之后,还能远远地悠哉游哉地“躺”在水面上的我就算是获胜了。后来,家长还给了我们一个游泳圈,是废旧的汽车轮胎做的。有了这一高级装备,我们一行更是拉风,游戏玩得也更是心跳:三四个人在游泳圈上坐好,然后有高手把游泳圈猛地掀翻,有人成了“落水狗”,猝不及防或是防不胜防地呛水、咳嗽,惊险而刺激。
大河的风景也很美。我们洗澡的码头不远处就是大桥,桥上时常有印染社晾晒的长长白布飘然垂下,有“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效果。那时,汽车很少,烘干机也没有,弯弯的大石拱桥就成为了最好的晾晒器具。大桥还是一个新闻高发区,据说,有一个彪悍的男孩因跟人打赌一元钱而毅然从大桥上跳入水中,但我们一般孩子没有如此勇气,我们只是排在码头边逶迤而上的台阶上“跳炮台”,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一边念着“第一骑匹马,第二打天下,第三……第四……”的儿歌,按顺序跳入水中,就像今天的跳水比赛,不过没有难度系数的要求,大家都是一式的“跳冰棍”姿势。水浅时,我的脚都能触碰到河底的水草,触底之后,迅速游动身体往水面上浮,头露出水面时,深深地放一口气,同时,扭头向小伙伴们微笑致意,然后游回岸边,爬上岸,唱着儿歌,加入排队,等待下一轮跳水……如此往复循环,乐此不疲。
在大河,我们见识了小鱼、小虾、“桃花虫”、螃蟹等,还有螺丝,有时,还会有摸螺丝比赛,看谁潜水摸到的螺丝多。有一年夏天,我两天摸了一大脸盆螺丝,期待着家长会把它们加工成我家餐桌上的美味,却被一下子倒了个精光,我一直不得其解。现在想来,大概是螺丝很难清洗干净,那时的家长根本没有那闲工夫来收拾它们。
大河里每年都会有小孩子溺亡的消息,家长说这样的消息时,也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去有漩涡的地方!”但究竟哪里有漩涡,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是像被码头牵引着的风筝,在河岸码头不太远处游来游去。或是把汽车轮胎做的圆形救生圈用身体撑成皮划艇的椭圆形,划到较远处有大树垂下枝条的地方,然后试图站上皮艇扯下那不知名的花或是果来玩,但站立行动总是以失败告终,屡败屡试。
小河的水很浅,不太好游泳,但可以捉泥鳅、捕虾、追蜻蜓。小河的周边还有很多好玩的:有一口水井,相当于无冰箱时代全城人公用的冰箱,夏天到小河边的水井去挑凉水是一景;有一条农田的水沟通向小河,每逢大雨后,水沟里会冲下大股水来,裹挟着小鱼乱跳;不涨水时,水沟里有泥鳅、螺丝静静地呆着,人一下去,机灵的泥鳅“嗖”然不见了,敦厚的螺丝依然静静地……小河的一边是稻田,有十里稻花香的景观,我也曾学着别人拾稻穗,虽然,拾到的很少;小河的另一边是大片的菜地,菜地深处还有一个荷塘,在那里,我第一认识了荷叶和荷花。小河边的田埂上是香椿树,有一次,香椿季节刚过,在那里转了一大圈,摘了一些别人采摘剩下的香椿,结果,同样是被家长一股脑地扔掉了,我有些失落,觉得这么好的春意没有“吃”到……
大河有一个正式的大名,但我几乎没听人以此称呼过它;小河,我则从没听说过它的大名。对于我们来说,大河小河就是它们的鼎鼎大名。套用时下的一个流行句式,那时春夏秋天的我们可以说是:“不在大河的时候,就在小河;不在大河小河,就在去往大河小河的路上。”就这样,度过了欢快而又迷迷糊糊的童年。现在见过了黄河长江之后,大河在我眼中已经不大,但依然碧绿俊美,小河则已经在城市化的改造进程中被砌成了规规整整的“人工渠”的模样,而水井已被填埋在宽阔的水泥马路之下,无处可寻觅,只在记忆的旧梦里,依然清晰、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