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结亲，婚俗在妥协中被改变

■ 简云

国庆和几位女友聚会，彼此都是“60后”，如今面临的同一件大事就是儿女结婚成家，所以话题重点就是房子和孩子。其中一位女友刚刚为儿子在疯狂的北京楼市中抢下一套房，并郑重其事地去天津见了未来的亲家。

我们笑问她带了啥聘礼，她说，一张存了66666元的银行卡，一个婆婆传给她的金戒指和一条父母从前送她的金手链，还有儿子给未来丈人丈母娘的礼物，包括一台苹果电脑、两瓶茅台酒，以及茶叶和点心。

女友把这次天津之行称为“提亲”，但她说，儿子他爸反对这种提法，理由是，如今孩子结婚都单住，又不嫁入夫家，没必要搞这些俗套。不过女友自有想法，她觉得，结婚是人生大事，必要的礼仪还是该有的，既是表达对女方家庭的诚意和尊重，也可以让孩子更严肃、认真地看待婚姻。

至于礼金的数额，她说，其实她也不知道给多少合适，之前曾通过女孩征询她父母的意见，结果未来亲家表示没什么要求，儿子也问过已结婚的同事同学，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少的给一两万元，多的给十万元，也有的根本不给。于是她就自作主张，挑了个吉利数额。不过，当她见完未来亲家，顺道去看望一位大学同学时，那位同学却说，天津彩礼的起步价是十万元，她听了心里有点不安，但转而一想，刚刚女方父母还给了儿子两万元作为回礼，想来并不计较，也就释然了。

女友说，孩子们的房子首付，女方父母也出了1/3，房价这么高，大家的钱都花到了房子上，彼此心知肚明，彩礼多点少点根本不是问题。她那位天津同学也有个儿子，找了个家在云南的女友，女方父母刚刚提出要在云南搞个订亲仪式，因为她已全款为儿子买了一套婚房，手头同样拮据，所以也并不想按天津规矩送去十万元彩礼，云南规矩是啥样，她也不知道，想来想去准备折中一下。

看来，在房价高企的年代，对城里人来说，房子谁家买，首付两家出多少才是重点，只要搞定房子，其余都好商量。而异地结亲，因为地域习俗的不同，彼此都不好要求对方按自家的规矩办，反而会考量对方的风俗，也兼顾自家的要求，而生出一种妥协心态，婚俗，也就在这种妥协中变得更有弹性。

不仅是我的女友和她的同学，老家杭州一位表姐眼下也是以这种心态在操办女儿的婚事。表姐的女儿找了个家在山东聊城农村的男友，今年上半年两家各出50万元首付款在杭州买下一套婚房，之后也是男家父母到杭州见亲家，但只给了表外甥女一个一万元的红包，别无其他。

我因为好奇，上网查了查聊城的彩礼风俗，竟有“三斤三两”的说法，这指的是百元大钞的重量，大约是14万元；还有所谓“万紫千红一片绿”，就是一万张5元钞票，加一千张百元钞票，总共是15万元。当然，这可能是个别县乡的风俗，但只给一万元，肯定不合当地规矩。

不过，表姐和表姐夫并不介意，他们深知，对一个农村普通家庭来说，拿出50万元，恐怕已是倾家荡产；再者，杭州的婚俗是男方买房和出婚宴钱，似乎没有彩礼之说，亲家既然已经出钱买房，也就说得过去了。

之后是商量婚礼，男家父母提出要先到山东办，表姐和表姐夫也无异议。这个国庆，他们便带着女儿千里迢迢赴山东参加婚礼，我也在家族微信群里看见了表姐发的婚礼照片。婚礼就在男家的院子里办，仪式结束后在镇上的饭店开了十桌婚宴，每桌只需600元，钱是男家出的，收的一万多元礼金，男家父母都给了表外甥女。表姐夫告诉我，他知道亲家已欠了债，让女儿把礼金还给公婆，但对方不收，说是当地规矩。

听到此处，我颇有些感动，天下父母，皆为儿女，但凡能做到，都想给孩子一个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的体面婚礼。若是双方家庭都通情达理，传统的婚俗可以随时变通，愿守就守，想改就改，没有必须遵从的模式。如果说，非要守住一些底线的话，那就是适当的礼仪和必要的尊重。

山东婚礼完毕，表外甥女在杭州还有下一场婚礼，这也是异地结亲的特点，至少两场婚礼才能让双方亲友都喝上喜酒。虽然杭州的婚俗是男家出婚宴钱，但一桌婚宴高达五六千元，出于对亲家经济情况的谅解，表姐家准备自己出，礼金则归孩子们收，他们要付高额房贷，同样不容易。其实表姐和表姐夫都是工薪族，女儿这一场婚事也倾尽他们的积蓄，但面对现实的压力，他们只能选择与孩子们一起承担。

对我的女友来说，儿子的婚礼也得分别在三地举办，第一场是北京，第二场是天津，第三场是老家上海。至于婚礼钱谁出，她已和未来亲家与孩子们商量好了，北京和上海的婚礼由孩子们出钱和收礼，天津的婚礼则是亲家出钱和收礼。传统的婚俗再一次被做了人性化处理，模糊了边界，一切，都是从现实出发的妥协。

国庆聚会时，还有一位女友，未来儿媳的家在广东，因为已在北京见过亲家，她不准备赴广东提亲了，但明年办婚礼时，一场“远征”还是免不了的。她说，因为已经给儿子准备了婚房，所以再打几万元钱给亲家意思一下就好了。

看来，在人口大规模流动的今天，异地结亲已是常态，父母们虽然不得不长途奔波，但好处是，可以见识到不同的婚俗，顺带旅游一下。从社会层面来说，异地结亲，也带来婚俗文化的改变，传统的地域婚俗在有意无意间被打破，被融合，继而产生更适应现实、适应时代的多元婚俗。当然，这需要父母们相当的理性、宽容和妥协。国庆期间听到的这几个故事，让我觉得，这一代父母显然更懂得变通，在传统与现代之间，他们选择了中间道路，既保留了中国传统婚俗文化中的礼仪和人情味，又顺应时代潮流，最大限度地赋予下一代独立、自主的婚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