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不破的性别牢笼：女性动漫人物的形象塑造

《画江湖之不良人》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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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动漫产业正呈现一派上升之势，虽然美漫和日漫文化控制着全球市场，但除了拙劣的模仿和抄袭，中国本土动漫仍有很大的原创空间亟待开拓。值得进一步追问的是，摆脱少女漫画、后宫动漫等“玛丽苏”模式，我们还能想象出怎样的动漫女性形象？如何从视觉与叙事上打破主流动漫的性别牢笼、打造本土文化的审美法则，绘出一幅真实的中国女性形象，进而讲述一个真实的中国故事，中国动漫文化工作者仍任重而道远。

■ 陈亦水

动漫艺术最主要的表意功能之一就是抽象、夸张地突出真实世界的情感结构。从动漫作品中的性别形象塑造方式，可以窥见某一文化区域中性别关系的真实状态。而不幸的是，世界主流动漫创作中的性别审美观念，无论美漫（comics）还是日漫（manga），几乎没有太大差异：人物造型完全以异性恋男性审美为主导，叙事特征严格遵从父权话语逻辑。这成为二次元世界里的性别审美法则，也成为女性动漫形象无法突破的性别牢笼。

随着中国动漫产业的异军突起，近年的创作开始突破K12（指幼儿园到18岁期间）受众群的年龄限制。2014年北京若森数字科技有限公司推出了号称“中国首部大型三维成人动漫”的《画江湖之不良人》（以下简称《不良人》）；2015年，当第一季完结时，全网总播放量超过了11亿，积攒了良好的口碑；2016年9月，爱奇艺网络视频平台独家播出了《不良人》的第二季和真人版网络剧，取得了“互联网+泛娱乐产业链”模式的商业成功。

在《不良人》打出的所有名号中，最耀眼的非“成人动漫”二字莫属，这首先是值得肯定的，因为它突破了中国动漫自身的类型局限，告别了长期以来由益智与童话类型统治的中国二次元世界。但是，这个“首部中国成人动漫”，打破二次元世界的性别牢笼了吗？

《不良人》的世界设定在五代十国的朱梁时期，相传只有李氏子孙，才能打开唐朝国库龙泉宝藏，有一个直接效命皇室叫做“不良人”的神秘组织，暗地将李氏后代李星云抚养成人，于是引起三大暗杀集团的注意，从此拉开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序幕。

从动漫人物的性别形象建构方面来看，不仅异性恋男性审美价值成为主要倾向，更体现了中国父权文化制度的强大所在。故事的男主人公李星云，被塑造成一个典型的“男玛丽苏”（也称为“汤姆苏”）：血统高贵、长相帅气、武功高强，身后背负拯救天下苍生的使命，左膀是情深义重的好兄弟，右臂贴着一群至死不渝的女朋友们，前面有一队阴险毒辣的大坏蛋挡道……这种故事架构中国观众并不陌生，无论是20世纪90年代流行的中国武侠角色扮演类型游戏（如“仙剑系列”等），还是如今名噪一时的各种穿越类的网络小说，不同程度上都是在想象一个完美自我，再现了近30年来的中国年轻人迟迟长不大的某种共同的自恋情结。

在二次元世界里，男人往往属于世界，而女人只属于男人。男性人物设定往往和整个宏观的架空世界紧密相关，而女性角色的存在，绝大多数只与男性角色产生深深的情感依附关系。同样，《不良人》里的女性化角色大多传承了日漫女性人物的美学原则，尤其突出开襟露胸、胸臀上翘、大眼睛尖下巴、七头比例等性感元素。

例如，对于身穿紧身衣的女性角色白无常，画面常常通过仰拍视角呈现她紧翘的臀部；而全由女性组成的杀手集团幻音坊中的几个主要女性角色，则主要通过中景镜头展现花样比基尼式着装及其丰满的胸部，叙事中这些人物几乎没有承担关键的打斗剧情，而是作为主角李星云的妻妾，增添了“后宫动漫”类型的情感支线；还有性别反转成女性的史实人物歧王李茂贞，表现为一个性感御姐，首次出场就半躺着背对观众，尽显其修长的白大腿和婀娜身姿，这和另一部久负盛名的国产动漫电影《魁拔之大战元泱界》里表现御姐型女性动漫形象、神海国海军女舰长远浪的方式如出一辙，后者也是从她修长白大腿的局部进而展现全身的，不同的只是远浪首次出场动作是下楼梯，而不是半躺在床上……

此外，《不良人》还设计了一对“相貌丑陋”而不自知的胖瘦姐妹，以及小丑装扮的男同性恋角色等非主流角色，主要负责搞笑剧情，往往是其他的“完美”性别角色的消遣和调侃对象，这种以男性异性恋为主导的单向度性别审美趣味，在这部“首部中国成人动漫”中表露无遗。

在此前的中国动画片中，女性形象的塑造也深刻反映着中国文化中的性别观念。例如早期的《铁扇公主》中坚强隐忍的铁扇公主，《大头儿子与小头爸爸》里的贤妻良母以及《葫芦娃》系列中的蛇蝎美人等等，不仅形象塑造上呈现扁平化特征，还表露出儒家文化中的父权逻辑关于女性的认知。

如今，中国动漫产业正呈现一派上升之势，虽然美漫和日漫文化控制着全球市场，但二次元世界在本质上是无法复制的，除了拙劣的模仿和抄袭，中国本土动漫仍有很大的原创大空间亟待开拓。

因此，值得进一步追问的是，摆脱少女漫画、后宫动漫等“玛丽苏”模式，我们还能想象出怎样的动漫女性形象？换言之，如何从视觉与叙事上打破主流动漫的性别牢笼、打造本土文化的审美法则，绘出一副真实的中国女性形象、进而讲述一个真实的中国故事，中国动漫文化工作者仍任重而道远。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