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宏大情怀，不过小小爱情

□ 端木紫

“所有活着的人类，都是海里一条巨大的鱼。出生的时候，他们从海的此岸出发，他们的生命横越大海，有时相遇，有时分开。死的时候，他们便到了彼岸……”

银幕上传来老妪苍老的声音，诉说着生死，诉说着宿命，一切始于梦的电影《大鱼海棠》从一开始就抛出了这段富有哲学意味和想象力的旁白。那时的我，心中满是期待，以为是一部探讨人生观的大制作，何况，一年前，当我看到那段流传于网络的《大鱼海棠》的短片时甚觉惊艳，也梦想过那将会是我看过最精彩的国产动画片。

嫘祖、句芒、丿、后土、鹿神、赤松子、祝融……一个个古老传说中的神陆续出现，椿、湫、鲲，三位主角也轮番登场。此时，我仍有好奇之心，并为影片唯美精绝的画面而感叹，秋水长天的五彩缤纷，海天倒映的恢宏气势，中国元素的无处不在，乃至细节之处皆精致，每一帧都华丽得叹为观止。

然而，随着故事的展开，那一腔热血慢慢冷却，萦绕于心的神秘感也一扫而空。春去秋来，海棠花开，生命不息，轮回不止，《大鱼海棠》看似“大格局”，却讲了一个“小故事”。

椿和她的族人生活在海底，他们是掌管人类自然规律的“其他人”。在成人礼那天，椿化身为鱼去了人间，归途中却被渔网困住，鲲为救她而死。回到自己的世界，椿用自己的一半寿命从灵婆那里换回鲲的灵魂——一条小鱼。椿执意要把鲲养大再送回人间，但她不知此举逆天而行，将为她的族类招致大祸。于是四季混乱，海水倒灌，家园损毁，椿看到族人们危在旦夕，自知犯下大错，舍命补天。

如果说在此之前，所有人的行为还合乎逻辑，接下来的情节就有些“狗血”了，因为椿的青梅竹马湫，一个绝世好“备胎”的自我牺牲。

椿被复活，是湫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一直爱着她的湫也与灵婆做了交易，以命换命，他用最后的力量，把椿与鲲送回人间，自己的生命也到了尽头。“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继续守护你。”生死离别时，湫对椿还是这样情意绵绵。

感人吗？感人。湫死去时，我也没能控制住眼泪。试想若有个人爱你如命，以死护你周全，你能无动于衷吗？只是可惜，这是影片中唯一让人有代入感的一幕。

除此之外，这个故事留给人的就只有失望了。也许，是因为最初宏大的世界观，却搭配了如此薄弱的叙事，让影片未能保持从里到外、从始至终一致的美好。

《山海经》《搜神记》《列神传》，还有庄子的《逍遥游》，影片参考了如此多的中国古籍，却只是引用了其中人物的名字，除了灵婆与鼠婆代表一白一黑，多少推动着故事的发展，其他的角色几乎都是平面的，没有与主角们产生必要的联系。导致这个故事放在任何一个框架下都是成立的。

那么，还谈什么45亿年前？影片铺垫了如此“高大上”的时代背景，又吸取了某些上古传说的精华，把那么多中国神话里具有传奇色彩的“大神”们召唤出来，却只为讲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而重点是，这个爱情故事讲述得似乎也不太成功。

女主角椿并不招人爱。她有过无知无畏的时候，但大难来临，她宁可牺牲自己救族人弥补过错，看得出是个心存善良，既有小情也有大爱之人。奇特的是，这样的人竟没有一点让人觉得可爱的地方，甚至连她做了类似《天龙八部》中乔峰那样舍生取义的行为，都没能让人感到怜惜。或许是人物塑造太过扁平化，椿对“备胎”绝情，对亲人冷漠，总是喜怒不形于色，她所有的心思，都给了一条鱼，就算为族人带来灾祸也是无怨无悔。这骨子里的执拗和任性而为，让“作妖女主”成了她的代名词，实在让人爱不起来。

而男一号鲲除了卖萌几乎没有存在感，鲲绝大部分时间就是一条鱼，除了表现一个萌宠的成长，他与女主角的感情既没有递增的过程，也没有情至深处的结果。除了还债、报恩的纠葛，前世今生他们都没有情感基础，让人很难理解爱为何如此“惊天动地”，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在互动匮乏的椿与鲲之间，还是欠缺了说服力。椿对他如果说是责任，仿佛更为贴切些。

反倒是男二号湫，成了影片中最可爱的人。湫对椿的单恋是影片中唯一清晰的感情线，对心中所爱，他可以舍生忘死，只求“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拥有这样的境界与心胸的暖男，自然讨人喜欢。可惜，椿始终不为所动，这种我对你拼了命的爱，你对我却只发“好人卡”的感情，让有血有肉的湫夺得了太多人的同情，使“不爱一个人有错吗”这件事都没人愿意去深究了，只把所有的厌恶都丢向了椿，而把所有的光环都给了湫。

也因此，除了画面太美，影片只让人看到了为爱痴狂不惜性命的“备胎”湫，而看不到其他关于人生的寓言。

相遇、救赎、责任、守护、生死、轮回，影片原本想讲述的似乎有很多，可是该明示的没有明示，该隐喻的又用最直白的方式表现了出来，以至于一个宏大的命题，最后却被男二号舍命为君、一厢情愿的爱情喧宾夺主。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传奇还是陷入了“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的爱情怪圈，这让世人所见的《大鱼海棠》虽有外表之美，细节之精，却空有宏大的情怀，讲述的依旧不过是小小的爱情。

当一部电影的缺点太过明显时，人们的焦点自然也就不在优点上了。所以，《大鱼海棠》上映后，迎来的是恶评如潮。而这部电影之前又钓足了人们的胃口，一直在贩卖主创们的12年情怀和曾经众筹150多万资金的传奇故事，号称“国漫之光”的《大鱼海棠》早已不是一部纯粹的国漫电影了，也难怪曾迷恋它的人们无法接受现在的落差。

“人的一生很短暂，不妨大胆一些，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这是影片在片尾卖弄的又一次心灵鸡汤，与其说这是洒向观众的，不如说是给主创梁旋和张春的慰藉。12年的时光，执着一个梦，经历过各种困难，最终，他们还是实现了当初的梦想。

只不过，梦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他们的梦想，最后变成了他们所爱的《大鱼海棠》，而不是所有人都爱的《大鱼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