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妇女报·中华女性网记者 王驰
王蒙的新疆故事已经讲了几十年了,但这次不同,因为讲故事的地点换成了香港。
国际大都市香港,近半个世纪前的边陲,用流行的语言说,画风未免不搭。但是,王蒙却让二者水乳交融——在香港中央图书馆,接近座无虚席的演讲大厅里,王蒙富有魔力的新疆往事,令港人听得如醉如痴。
受“团结香港”基金会旗下中华学社邀请,王蒙作题为“放逐与奇缘——我的新疆16年”的演讲。讲台上的他,西装革履,精神矍铄,表达流畅,反应敏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经历过82年沧桑的人。
香港人对王蒙的新疆故事报以非比寻常的热情。一个多小时的演讲、问答时间里,掌声、笑声不断,散场后,不少人赞叹连声:“好精彩!好精彩!”此言不虚,笔者在港的几年时间里,听过多次内地作家、学者的来港演讲,比较起来,王蒙的此次演讲,气氛之热烈,互动之积极,无出其右者。
这不仅是因为王蒙上佳的口才与风度,更多的,来自于他的新疆经历中那些富于人情味的故事,以及故事中传递出的打动人心的美好。
1963年,机缘巧合,王蒙举家搬到新疆,此前6年,因小说《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他被打成“右派”。
“我太棒了”,对于当年逃离政治中心的这一抉择,面对香港听众,王蒙自豪地给自己点赞。他开宗明义地强调,自己在新疆的经历绝非一场苦难,而是一个奇缘。没有新疆的16年,就不会有现在的王蒙。
到新疆的最初,王蒙被安排在《新疆文学》做文学编辑。他得以到南疆采风,写作了一系列的散文和报告文学。两年后,传来“王蒙这个人不可用”的风声,好心的领导于是安排他到伊犁巴彦岱公社去锻炼。“这就是中国文化,凡事总有办法。”他说。
伊犁哈萨克自治州与当时的苏联毗邻,这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小镇,赠予了王蒙新疆生涯的主要美好回忆。在那里,他学会了维吾尔语,结识了交往至今的朋友。当时的生活经历,也成为他的小说集《在伊犁》的原型。
在巴彦岱,该丰饶的,丰饶得令人惊喜、惊奇。
在那里的日子,王蒙居然每天都可以喝到新挤出来的牛奶。这样的锻炼下放,在当时的中国恐怕极其少见。
而最丰饶的,是维吾尔与塔吉克同胞人情之美善,以及豪放到离奇的性格。对此,王蒙讲述了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故事:一个医院的内科主任,常带着一个瓶子来找王蒙,瓶子里头装的是药物酒精,他用这些酒精勾兑成酒,而这些“酒”常令医生脑子里产生许多美好的想法,其中之一,就是王蒙成了1966年的“斯大林文学奖”获得者。医生对此信誓旦旦,当然,第二天酒醒之后,这个大奖就收回去了。
对于一个下放锻炼的人,酒醉的医生,愿意将其与心目中好的事物联系起来,这大概是王蒙多少年后念念不忘这个故事的原因。
与这种丰饶相对的,是当地人斗争意识的淡薄。王蒙的妻子崔瑞芳在伊宁市第二中学当老师时,逢一打三反,要集中学校的教职员工去外面学习三天,竟被女职工们用今天忘带牙刷、明天忘带衣服等理由推掉。
维吾尔族人特别尊敬诗人,这一特点,令王蒙尤为感叹。他记得,在鄯善县的一个农村,许多村民都喜欢朗诵诗歌。在维吾尔人中有这样一个说法:任何一个国家,三种人都不可缺少。这三种人是国王、大臣和诗人。
“我们是世界的希望和果实,我们是智慧的黑色眸子。如果你把诺大的世界看作一个指环,我们就是镶在这指环上的宝石”,讲到这里,王蒙用维吾尔族语朗声背诵起一首维吾尔族诗人写的诗。
维吾尔族人喜欢借钱,但绝不赖账。平时他不会还你,因为“都是兄弟,何必要还”,但是如果你要离开了,则一定要还钱给你,要是没有钱,则会用手工做些东西送给你抵上。
“非常可爱,非常美好”,说起上述有趣的风土人情,王蒙的语调可用沉醉来形容。
说新疆,绕不开近年来发生的一些悲剧。对此,王蒙说,暴力要坚决反对,但千万不能认为一个民族是恐怖的。他同时提醒,对于一些民族来说,现代化并非一桩多么浪漫的事。
王蒙还介绍说,根据学者研究,维吾尔民族生活在城市里的只占人口的百分之十几,是现代化程度较低的民族,对此,应该逐渐使维族人喜欢发展,喜欢现代化。应该让各民族都享受现代化带来的好处。
事实上,整场演讲,与其说是王蒙对新疆、对维吾尔族人的动情回忆,毋宁说是他对新疆、维吾尔族人民未来的深情祝福。
这,或许才是王蒙打动香港人的深层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