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然
9月11日至20日,成都举办第五届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同时举行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展出超过1000项的国内外非遗项目。
9月13日,在非遗博览会上的中华民族传统技艺馆,杨文艺站在展示摊位前,手指快速地摆弄着一条绿色绳子,剪刀剪一下,再用打火机烧一下,一个仅拇指大小,仰着小脑袋的小乌龟挂饰,即刻成形,围观众人发出啧啧赞叹声。
这个年近40岁的男人,5岁跟奶奶学会了编绳子后,编绳子便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上学、当兵,从未中断,技艺日渐精湛。他现在已成这门技艺的非遗传承人,教授村里的妇女学习绳编技艺,还在村里开了个百平方米大的工作室。杨文艺所在的村子离成都不远,旁人问,“你咋不来成都开工作室呢?”杨文艺说:“长在地上的花朵,摘下来放在花瓶里,总不如在土壤中开得娇艳和长久。”
在中华民族传统技艺馆的对面是中国台湾传统技艺馆。年近50岁的台湾象鼻部落泰雅族人尤玛·达陆在这里展示泰雅族苎麻织布技术。在台湾,泰雅族织布技艺原已消失快80年。尤玛远渡重洋,执着地从日本、加拿大、英国等国家的博物馆里,找寻泰雅族人民的记忆碎片。经过10余年的研究及找寻,使泰雅族苎麻织布技术得以再次延续。
和杨文艺一样,尤玛·达陆也没有离开她的村庄。她在当地成立了“象鼻部落野铜工坊”,先用原始的耕种、采收、抽丝、染色来染织,再用木质水平背带织布机来织造出五彩麻衣,以这种传统手作方式制出的纺织品,表达原住民想要诉说的族群故事。
编织纺织等传统技艺、民风民俗以及一些歌唱、舞蹈等表演艺术,这些无形的非遗,大多都和村落相辅相成。正如杨文艺生动的比喻:如果说非遗是朵花儿,那么村落便是她生长的土壤。
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说,村落是农耕文明最小的社区单位,人们在其中生产、生活。村落里有物质文化遗产,也有非物质文化遗产,1300多项国家级非遗和7000多项省市县级非遗,绝大多数都在村落里,少数民族的非遗更是全部都在村落中。
然而,伴随着现代化,这些承载着民族记忆和精神传统的村落,正在消亡。据统计,从2000年至2010年,10年间,90多万个自然村消失,平均每天消亡200多个。
不过,政府已开始重视传统村落的保护。早在去年,国务院便拨款100亿元用于中国传统村落保护项目,开始对各省各民族地区的古村落进行全面调查认定。参加该项目的冯骥才日前透露,目前,住建部、文化部和财政部已联合认定了三批共2555个中国传统村落。
非遗的核心是人,由人创造,由人传承,所以保护非遗和古村落,还要留住原住民。冯骥才曾为保护古村落疾呼:“古村落是另类文化遗产,留住原住民才能留住乡愁。”但如何留住村落里的人,似乎还是一个全球性难题。
对此,在成都第五届国际非遗节期间举办的国际非遗论坛上,参加论坛的专家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
突尼斯文化遗产局局长说,突尼斯南部有一批窑洞,如中国陕北的窑洞一般,因为这些窑洞没有电没有水,基础设施和现代生活完全脱节,少有人居住,他发问说:“如何留住他们迁徙的步伐,或使得现代人还能够愿意住回小窑洞?”
澳大利亚悉尼大学建筑设计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卢端芳回答说:“很多人目前之所以选择现代化住宅,是因为被固封在了支配性的文化霸权之下。人类不是蚂蚁或者蜜蜂,只能根据基因结构来建造,只能有一种住宅模式。人类是复杂的动物,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只不过目前暂时还没有意识到或发展出其他选项。”
卢瑞芳没有直接给出留住村落原住民的妙方,但她表示,根据人类的本质属性,相信未来人类还会选择回到村落中去。
民族语言也被视为非遗传承的“土壤”。论坛上,中国民俗学会会长朝戈金说,中国境内生活着56个民族,今天仍然在使用中的语言有80种左右,但真正通行和广泛使用本民族文字的,已不到10个民族。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或许正是因为没有村落的环境承载,民族语言便无法传承,而一些通过口传心授的非遗文化也将渐渐遗失。
论坛上一位专家提到一部名叫《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的电影,这部电影讲述了甘肃裕固族一对小兄弟的寻根故事。小兄弟在爷爷去世后,骑着骆驼,穿过荒漠和戈壁,去找寻父母口中的家——那片水草丰茂的地方,然而一路上,尽是被废弃的村庄和古老文明仅存的印证。
据导演自述,电影拍摄时,主演中的一个裕固族孩子无法连贯地说本民族的语言,只能依靠年迈的裕固族人把对白录下来,一句一句地背诵。
这部电影引起了人们的共鸣,已获两个国际重要电影奖提名,且将在今年10月在国内公映。这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表明,更多的人已开始意识到村落保护和非遗传承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