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权益，从敢于谈性开始

□ 本报记者 宋利彩

近日，成人用品电商春水堂成功获得8000万元的融资，媒体评价说，“成人用品从业者被从阴影处拉出，聚焦到闪光灯下。”

成人用品即性玩具光明正大地走入百姓生活，既得益于资本的推波助澜，更和女性日益觉醒的性权益密不可分。

性是不可谈的？

仅仅在几年前，很多女性还觉得，性是不可谈的。

2008年，娟子（化名）入职一家成人用品公司，做一名会计。入职一个月，娟子找到老板，说想辞职。说到为什么，娟子一副难为情的模样，大概意思是说，她的部门紧挨着公司的客服部，客服部的同事每天说振动器、自慰器什么的，她觉得“受不了”。

对于这种情况，春水堂创始人蔺德刚再熟悉不过。

一次，在北京林业大学性与性别研究所所长方刚教授的亲密关系分享会上，蔺德刚带了一堆性玩具，演讲时，他往桌子上“哗啦”一摊，“当时就有两个40多岁的女性被冲击到了，起身就走。另外两位女性也明显坐立不安，想走，但又好奇，最终还是留了下来。”蔺德刚说，“事情发生在2012年，可以代表当时很多人对于性的态度。对走掉的两位女性来说，方老师从学术角度来讲性，是可听的，但从行为层面来讲，她们认为性行为是不可谈的。”

“在社会主流文化中，性的双重道德标准在不断地消解中，但这个过程非常慢。我们可以看到一些女性突破了针对女性的双重不平等标准的束缚，但是，多数女性没有做到，主流文化在整体上没有实质的改变。”方刚教授认为，所谓性的“双重道德标准”，即对男人一套标准，女人一套标准，比如男人好色是正常的，女人好色便是不正经、淫荡的；男人喜欢性玩具是正常的，女人喜欢性玩具便是“过于淫荡”。

改变的性观念

在方刚教授的分享会上，两位一开始还坐立不安但最终留下的女性，很快就安静地听讲，半个小时后的自由交流阶段，其中一位女性主动找到蔺德刚，分享她自己的真实情况。

方刚说：“据了解，使用成人用品的女性越来越多，而且队伍比较复杂，年龄上主要是中青年女性，包括已婚女性，也包括单身女性，对于成人用品的污名在中青年人中已经渐渐消除了，成人用品是有助于女性的性爱质量的。”

作为性社会学者，朱雪琴访问过许多使用性玩具的女性。

“性玩具在促进夫妻双方感情、增进性生活的甜蜜度上，扮演了很好、很重要的角色。中国人以前只做不说，但有了性玩具之后，从用不用，到怎么用、怎么选取，都需要夫妻之间交流意见，性成为可以交流的事情。”朱雪琴说。

女性开始和闺蜜、伴侣甚至可以在公开场合谈性，朱学琴认为，这和社会的发展以及女性地位的上升关系密切。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物质生活的全面丰富，人们追求更多的满足和丰富多彩的生活，性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人们发现，性不仅仅是为了生殖，更有文化的、心理的、情感的交流，是一个更多元的范畴。”朱雪琴说，随着女性地位的上升，女性的自我意识也发展出来，性权益的追求成为自我追求的一部分，“认识到自身有性的权利，也应该得到性愉悦，开始主动说不，或者我要。”

娟子现在仍在那家成人用品公司，并且不再羞于谈性。改变是从一款情趣内衣开始的。在一次公司内购活动中，她购买了一套丝袜和情趣内衣，“老公很惊喜。”娟子在一次公司内部分享会上说。

娟子和老公是典型的北京人，一个有点大男子主义，一个是相对保守的贤妻良母。经过七八年的婚姻生活，渐渐进入婚姻的平淡期，关系一般，相对冷淡，偶有小矛盾和不如意。

在成人用品公司工作的几年，娟子的气质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进入了人生第二春。娟子的老公现在经常来接她下班，两人特别“黏糊”，这对于“老夫老妻”，实属难得。

“因为性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如果一个人的体验更多，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自己不喜欢的，她就知道什么是可以主动要求的，什么情况是要明确制止的。性权利包括拒绝的权利，也包括我要的权利。”朱学琴说。

一种自我赋权的开始

“成人用品的发展，直接的影响是对性娱乐的肯定和重视，进而也必将间接影响女性的性态度、性价值观和性爱追求。”方刚说。

“性玩具主要帮助我们打开性观念。中国人之前比较保守，性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生孩子，但是性玩具让我们对性产生了愉悦，它带给我们好的体验。很多性玩具从设计到不断更新，更能体贴到人的身体和情感需要，伴随科技的发展，性玩具更多拟真化，满足人们更多娱乐的需求。”朱雪琴说。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性玩具改变了无数人的性生活，也改变了无数人的观念，让很多人开始新生活，很多女人开始敢于谈性。其实，女人敢于谈性的时候，就是一种自我赋权的开始。”蔺德刚说，“女人对性权的主张，一定首先满足生理记忆的需求。一个人敢不敢主张性权，主张性权的意愿有多强，取决于生理驱动有多强，所谓物质决定精神，性体验也决定性主张。权利从来不能指望被赋权，一个自我赋权之后的争取被赋权，最终才能够真正实现权利。”

“从女性的角度来讲，性玩具还有利于女性摆脱在性方面对男性的依赖。”朱雪琴说，女性从小受到的教育认为，婚姻、爱情、性是三位一体的，三者应该是牢固统一的，当三者不能够很好地统一起来，可能就会觉得很遗憾。对很多婚内女性来说，如果性生活缺失或者不和谐，就会压抑在心里，很大程度上压缩女性在身体愉悦和性权利上的探求，对女性很不公平。“研究表明，婚姻、爱情和性三者其实具有独立的价值。对很多已婚的女性来说，偶尔尝试过性玩具之后，她会发现不用突破道德底线，也不需要付出离婚的代价就能得到性愉悦。她会因此反思，对婚姻做出相对独立的解读，婚姻的内容就更丰富，对婚姻的认识也会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