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掘“资源诅咒”中蕴藏的性别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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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诅咒”是20世纪80年代发展起来的一个经济学概念，多指与矿业资源相关的经济社会问题。如何在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和框架下，探索走出“资源诅咒”的道路？亟须建立合理的经济结构和分配机制以及良好的法治环境，加大对人力资本的投资。而这些对策，无一不需要从性别视角加以审视，以打破“魔咒”，踏出一片坦途。

我第一次听说“资源诅咒”这个词是几年前在一个环保组织举办的论坛上。主讲者是一位研究能源问题的专家，主题是：非洲资源诅咒与中国境外投资风险。专家强调，随着2000年以来中国经济“走出去”战略在全球的投资不断增加，如何逐步完善境外投资的风险评估和应对措施，从而降低在境外投资、特别是一些大型能源项目投资中的诸多风险，使中国在境外的投资项目运作得更稳更好，是一个亟待探讨和解决的问题。

“资源诅咒”的概念与缘起

“资源诅咒”是20世纪80年代发展起来的一个经济学概念，多指与矿业资源相关的经济社会问题。丰富的自然资源是经济发展的资本，然而丰富的自然资源也可能成为经济发展的诅咒而不是祝福。一些经济学家研究发现，大多数自然资源丰富的国家比那些资源稀缺的国家经济增长更慢。这是因为对某种相对丰富的资源的过分依赖，导致经济结构的失衡，或人力资本的投资不足，或其他产业难以发展，一旦贸易条件和市场恶化，最终将导致经济危机。如果在没有良好法治或者陷入战乱纷争的情况下，自然资源也往往成为利益相关者争夺的对象，“机会主义”与资源寻租和腐败导致明争暗斗，从而阻碍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

“资源诅咒”最早被称为“荷兰病”。荷兰在20世纪50年代因发现海岸线蕴藏巨量天然气，而迅速成为以出口天然气为主的国家，其他工业逐步萎缩。资源带来的财富使荷兰国内创新的动力萎缩，国内其他部门失去国际竞争力。至20世纪80年代初期，荷兰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当前，集中型资源，如矿产资源的经济体更容易遭受这种“资源诅咒”——当能源资源的开发比制造业和其他产业的培育更能迅速地带来经济回报，当资源产业重开发而轻保护和管理，那么它留下的只会是资源枯竭、千疮百孔的生态环境和失业率高企、动荡不稳的社会环境。

“资源诅咒”对妇女来说意味着什么

经济学家对拉丁美洲和非洲的“资源诅咒”问题已经有了不少研究。但是其中从性别角度来探讨的还不多。一些经济学家和妇女活动家开始探讨其中的性别议题，分析“资源诅咒”对于妇女来说意味着什么。

贝蒂·阿巴赫（Betty Abah）是尼日利亚最知名的环保组织“地球之友”的成员。她在《在尼日尔三角洲当祝福变成诅咒》一文中写道：自20世纪50年代中期在尼日尔三角洲开采第一口油井以来，当地居民的生活就被彻底改变了。当地的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当地社区的经济本来是以农业和渔业为生，但是石油的开采破坏了耕地、污染了河流，使人们原来的生计难以为继。仅从1976年到2001年，政府记录在案的漏油事故就有近7000起，几乎在25年的时间内每天发生一起。一些分析人士认为，实际数字大概是这个数字的10倍。当地妇女说：“以前我们接雨水来用，因为那是干净清澈的，但是现在这些雨水都混合着石油燃烧的黑色油烟。”而在当地开采石油的主要是来自欧美的大石油公司，特别是荷兰壳牌公司，它们似乎对履行企业社会责任，比如改善环境并没有尽到应有的义务。除了生计受到影响之外，当地的很多妇女由于环境污染而造成生育健康问题，导致不孕或者流产。采矿业为妇女直接创造的就业机会十分有限。“男人们还可以在矿上找到工作，或者当矿工或者做保安，而我们女人，哪里也不要我们。有一天我路过矿区，一个男人对我说，我们女人就只配给男人提供性服务，那是唯一留给女人的工作。”

赫比斯特·卡萨（Hibist Kassa）长期从事关于非洲采矿业和性别的研究，特别关注加纳的金矿开采和对性别关系的影响。她认为，采矿业改变了当地的经济，也改变着性别分工和性别角色。首先是人口中的性别比例男性多于女性；其次是加大了男女的收入差距，因为男性在采矿业中的收入远远高于女性从事农业劳动所得的收入；此外，性别暴力也有所上升。这些都导致了女性的地位下降。与尼日尔三角洲的情况类似，采矿业带来的收入也并没有留在社区，而是被大的跨国公司和当地的权势人物拿走，当地的矿业伴生经济看似繁荣，社区却贫困依旧。在非洲，由于殖民主义的历史和积累的种种部族矛盾，资源也往往成为战争和冲突的导火索，使资源产业更加受到外界各种因素的影响，而变得愈加脆弱。

在拉丁美洲的一些资源富裕的国家，政局相对稳定，一些国家近年来通过国有化运动将资源逐步从跨国公司手中收回，但是仍然有必要反思过度倚重资源开采和出口的经济模式。一方面，采矿业可以快速地提高国民生产总值，使国家可以有更多资金用于提供急需的社会服务和保障；另一方面，它掩盖了经济和社会发展模式的不可持续性，造成了社会财富分配的不公平，包括在性别之间的财富和权利的分配不公。

2014年年底又一轮全球能源价格的下跌，再一次为“资源诅咒”增添了新的注脚。如何在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和框架下，探索走出“资源诅咒”的道路？必须建立合理的经济结构和分配机制以及良好的法治环境，加大对人力资本的投资。而这些对策，无一不需要从性别视角加以审视，以打破“魔咒”，踏出一片坦途。（作者为性别问题研究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