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梅迪奥斯·瓦罗：梦幻即现实

主持人：李黎阳（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

《杂耍者》（又名《魔术师》）

西班牙-墨西哥画家雷梅迪奥斯·瓦罗（Remedios Varo，1908—1963）通常被划归为超现实主义阵营，但确切地说，她的绘画应称之为魔幻现实主义。瓦罗54岁就因心脏病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500多件呕心沥血之作。她将神秘的生物和乌托邦机器结合在一起，孕育出独特而迷人的风格，这些怪诞、神秘、充斥着奇思妙想而又表现出良好科学素养的作品，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珍贵遗产。

我曾经读到过美国学者迪安·斯温福德名为《界定非现实主义：科学发展与寓言的可能性》的论文，里面选择了两位艺术家的两件作品：15至16世纪尼德兰画家博斯的《魔术师》和瓦罗的《杂耍者》（又名《魔术师》），分别作为基督教寓言体系和非现实主义寓言体系的代表，旨在证明寓言语言以及寓言的功能和诠释在一定程度上被现实世界中前所未有的变化所改变的事实。他认为，寓言的存在是为了试图理解自然世界，破译形而上学的现实。但是，科学技术的进步改变了人们对自然世界的认识，也极大地改变了自然世界本身，从而改变了适用于认识论和寓言性尝试的符号词汇。我们看到，尽管两位画家运用了一些相同的符号，瓦罗也明确表示曾受到过博斯的影响，但它们作品中符号的象征意义却已发生了根本改变。

博斯是西方艺术史上奇幻视觉艺术的始祖，尽管许多批评家试图将他想象成一位原始现代画家，但他的绘画却运用了从基督教传统派生而来的许多熟悉的符号，表达了自己对中世纪宗教教条主义和道德观的思考。而在瓦罗的作品中，则采用神秘主义作为自我认识和意识转变的途径，摒弃了基督教和宗教象征主义寓言体系。她创建了一个将传统符号重新编排的个人寓言系统，例如，在瓦罗的《鸟的创造》中，基督教传统中作为撒旦的象征的猫头鹰，在这里变身为艺术家兼科学家，也有人根据其特征联想到古罗马神话中司掌手工、月亮、记忆、智慧、时间、度量的女神密涅瓦。这个密涅瓦也是一位魔术师，她熟练地使用三角放大镜，就像现实世界中使用三角棱镜将光划分为光谱的颜色的魔术师牛顿一样。但是，与牛顿不同的是，这位艺术家-科学家保留了她的猫头鹰天性，她折射的是月光。

瓦罗作品中所表现出的科学意识源自于她童年所受的家庭教育。他的父亲是一名液压工程师，由于工作需要，曾一度带着家人辗转于西班牙和北非不同的城市。他通过指导女儿复制自己的技术图纸提高其艺术潜能，并通过科学和冒险书籍来补充她的教育，还为她提供了有关神秘主义和哲学的著作。这所有的自由主义和普世主义的滋养，后来都在瓦罗的作品中得以呈现。

瓦罗在一所女修道院学校接受了基础教育，15岁时随家人移居马德里，并于同年进入了享有盛名的圣费尔南多皇家美术学院学习。瓦罗在这里遇见了杰拉尔多·利扎拉加，并于1930年与他结婚。从1935年起，瓦罗被正式邀请参加超现实主义的活动，同年，她与埃斯特万·法兰西斯、奥斯卡·多明格斯和马塞尔·让共同创作了《精致的尸体》，成为现代艺术史上的一件重要作品。这种随机并置图像的创作方法也被她运用到后来的创作中。

尽管瓦罗并不认为自己是女性主义者，但她的作品却直接挑战了父权制的女性化理想。她在许多作品中修正了男性对女性身体的诠释，尤其是她后来作品中以雌雄同体为特征的人物形象，对性别二元性提出了挑战。那些具有象征性的雌雄同体人物，有着心形的脸，宽大的杏仁眼和代表她自己特征的鹰钩鼻子。瓦罗在超现实的梦境中扮演着各种角色，她本人就像是炼金术士或探险家，在创建这些角色时，也在定义自己的身份。通过将自然与机器、情感与逻辑并置，瓦罗建立了一个多维的世界，在其中她可以充分表达自己的多重身份，将女艺术家、科学家、神秘主义者和心理学家等角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