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的异想世界》：谁能帮帮乔乔？

乔乔：他们都干了什么？

妈妈：他们做了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 吴玫

“哦，又是一部通过少年视角再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电影。”《乔乔的异想世界》开始了10分钟后，我听到后排有一位观众在感叹。我猜，他想起了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可是，我们正在欣赏的《乔乔的异想世界》怎么能跟《美丽人生》类比？

《乔乔的异想世界》之前，让一个孩子撑起一部战争题材的电影，不在少数，最为我们所熟知的，就是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在《美丽人生》里，由于爸爸竭尽全力地保护，身处集中营的男孩其实并未切身感受到纳粹迫害带给他们的伤害。而《乔乔的异想世界》里的男孩乔乔，不但整天与纳粹面对面，用他妈妈的话来形容，乔乔就是纳粹的狂热追随者。

因为狂热，10岁男孩乔乔的异想世界里，希特勒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

影片一开始，刚刚加入少年队的乔乔就要去参加特别训练周了。出发前，他面对观众这样表决心：“我发誓我会全力以赴，以奉献给我们国家的救世主阿道夫·希特勒，我愿意为他放弃自己的生命”。耳闻过特别训练周严酷的乔乔，还是在自己的豪言壮语之后添加了一句“上帝，帮帮我”。那么，在纳粹统治下的德国长大的乔乔，头脑中的上帝是谁？是希特勒！于是，特别无助的时候，他让希特勒在他的异想世界里给了他这样的鼓励：你已经拥有了铁血精神、狼的身体、豹的勇气和德国灵魂，可以去参加特别训练周。“可我觉得还没有准备好”，乔乔异想世界里的希特勒，同彼时德国现实世界里的希特勒一样煽动性极强：“你虽然骨瘦如柴，10岁了还不会系鞋带，但你是一个坚定的小纳粹分子！”就这样，不会系鞋带的10岁男孩来到了训练营。

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和妈妈一起生活的乔乔终究是个有点胆怯的小男孩，在战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上尉又貌似铁面无情，逼迫得乔乔一次次在众少先队员面前颜面扫地。他异想世界里的希特勒，一如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真希特勒一样，再次蛊惑起乔乔来，渐渐地，乔乔气壮起来，飞奔着夺过上尉手里的手榴弹投掷出去……被乔乔扔到树上的手榴弹反弹回来，炸伤了乔乔，毁了乔乔的容貌。

救护车里，乔乔翘起了血肉模糊的大拇指，呼应着异想世界里的那个正竖着大拇指表扬乔乔的希特勒。当电影用特写镜头将乔乔鲜血淋漓的大拇指与希特勒毫发无损的大拇指并列在一起时，再回想当手榴弹被树干反弹回乔乔的脚边、眼看10岁男孩已经慌了神不知所措，乔乔异想世界里的那个希特勒却急速转身，顾自逃命而去。

哪怕是异想世界里的希特勒，都不可能给乔乔以未来，乔乔必须从狂热追随纳粹的泥淖中挣脱出来，谁能帮帮乔乔？

花了脸、瘸了腿的乔乔搀着妈妈漫步在肃杀的街头，蓦然抬头，他们看见临时竖起来的绞刑架上，悬吊着几个刚被绞死的德国平民，他们中的男人穿着皱皱巴巴的便装，女人的裙装也被揉搓得有些腌臜，《乔乔的异想世界》在银幕上定格的这个场景，在还原真实的历史之外，也为电影埋下了悲剧性的结局。只是，一刷这部电影时，我们不能完全懂得妈妈与乔乔之间简短对话的内涵。

乔乔问：他们都干了什么？

妈妈答：他们做了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回答完乔乔的问题，转过身去的妈妈戴上了墨镜。妈妈为什么要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戴上不必要的墨镜？一刷时也不太明白妈妈的这一举动，直到看第二遍时，我才知道，她要用墨镜把自己遮掩起来。乔乔的妈妈，把丈夫送上反法西斯战场后，自己也偷偷地尽自己所能做着反对希特勒政权的事情，将犹太姑娘艾尔莎藏在自家密室里，就是妈妈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之一。当然，妈妈对抗当局者的行动，不止这一件，以致多日不见妈妈后，在街头张贴宣传标语的乔乔蓦然抬头，看见她也被吊在了绞刑架上。

已成孤儿的乔乔却不能哭出声来，只能盯着妈妈脚上那双咖啡和白色相间的皮鞋回忆往日与妈妈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乔乔还是发现了妈妈在自家密室里藏匿了一个犹太姑娘，狂热的纳粹追随者乔乔完全有可能将此事捅到当局者那里去，但是，乔乔帮助妈妈保守住了这个秘密。正因为如此，妈妈觉得自己可以将乔乔从他的异想世界里拯救出来？所以，在绿树葱茏的春天里，妈妈带上乔乔骑着自行车去郊游。

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在清澈的河水旁，妈妈告诉乔乔：河畔以前都是恋人，他们在那里唱歌跳舞，非常浪漫。

乔乔不理解妈妈所说的浪漫美在哪里，妈妈只好继续启发他：“人们总喜欢浪漫的时候，将来你会遇到一个特别的人……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

但那时的乔乔依然执迷不悟：“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金属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

“你才蠢呢。”妈妈决定惩罚一下乔乔，她佯称乔乔鞋带又散开了，趁乔乔不注意将他的左右脚系在了一起。摔了个狗啃泥的乔乔当时还领悟不到，那是妈妈在暗示，他迷信的纳粹帝国会灭亡，德国会输掉战争。

见小小年纪的乔乔这么顽固，妈妈解开系住乔乔两只脚的鞋带后，边与他肩并肩地散步，边继续开导：“生命是一份礼物，我们应该享受它，我们应该跳舞来表明我们为活着而感恩”。可惜，那时的乔乔不能理解妈妈的肺腑之言，直到妈妈被悬吊在绞刑架上。

乔乔看到，绞刑架上的妈妈鞋带散了。乔乔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想帮妈妈将鞋带系好，但是，他不会系鞋带，只好抱着妈妈的双腿无声地恸哭起来，那一刻，郊游时妈妈说过的话以及与他做游戏时假扮爸爸的妈妈说过的话，乔乔仿佛一下子都明白了。镜头一转，饥饿难耐的乔乔在大街上翻遍了垃圾桶也找不到可以果腹的东西后，他的异想世界里出现的希特勒正在大快朵颐，他面前有一只烤熟的硕大的牛头。看着这个希特勒，乔乔的眼睛里不再只有言听计从，而是有了愤怒。

可惜，为了能自由地跳舞而牺牲了自己的妈妈，已经看不到乔乔正慢慢从他的异想世界里走出来。假如妈妈能活到希特勒王朝灰飞烟灭时，就能看到艾尔莎已经昂首挺胸地走出她家密室她家的大门，就能看到乔乔熟练地替艾尔莎系好了鞋带，就能看到乔乔和艾尔莎在街头自由地舞蹈。那样的话，妈妈该有多高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