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厌夸示

■ 冉学鸿

朱克敬《儒林琐记》写黄景仁狷狭寡谐，与人交虽暂合终致乖忤，独与洪亮吉善。尝应试同寓，夜作诗，诗成，辄呼亮吉起，夸示之。一夕四五起，亮吉终不厌。故二人最善。这则记录短小有逸趣，二人秉性跃然纸间。黄仲则诗负盛名，人评其诗格有太白遗风，为有清之冠。但依此记来看，囿于一室，苦吟长夜，距太白霞举出尘的那份自若还是差距甚远。黄仲则孤高自负，与常人难以相合，难为了这位知名好友洪亮吉，一夜废眠，专司鼓掌，不曾敢有倦色。与其说洪亮吉能包容黄氏的乖张任性，不如说他敬其腹藏锦绣，二人能友善长久，和谐之基是洪氏的雅量高致。

此等情怀与际遇并非谁都能碰上，譬如与侯方域、魏禧并称清初散文三大家的汪琬，一生名望便多损于性情。汪氏生性狷介，笃好古学，重经世之用，缺点是对当世人物、文章常有褒讥。他急躁冲动，坦率直言，不能容人过错，尤好臧否人物，议论史事，因此拴了不少文字对头。纵观汪琬一生，仕途虽变幻多样，但官位并不显贵，多少与其性格有关。然即便如此，但论起清初学界文坛，汪琬仍属杰出人物，卓然独立。他一方面交游广泛，在京期间与王士祯等一大批名流诗文倡和，耸动京师，影响海内；另一方面则狂狷多忤，与人多辩。汪琬坦率无城府，光明磊落，耿介有守，争讼虽然激烈，但似乎并没脱离学术范畴。而与他商讨争讼的魏禧、归庄、叶燮、黄宗羲诸人，也皆是举足轻重的名士。从这个角度去解析古人，性格分明的汪琬也罢，孤高自负的黄景仁也罢，总是能读出几分可爱来。

被李杜盛赞为“麟凤”与“雄才”的陈子昂，能与“随驾隐士”卢藏用成为至交好友，而李白与王维双峰并峙，却一生少有交集。足见名士的圈子与凡人并无二致，对脾气有时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