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菱开花了,纤细的白花,镶嵌在深绿的叶盘间,美丽妖娆。风吹过去,菱叶就像风筝落在河面上,而通往河底的细茎,则是那放飞的线。我通常是把野菱往嘴里一放,中间一咬两截,然后用牙一挤,半只野菱肉完整被挤出,吐掉半个壳,菱肉便成了美味。菱肉甜滋滋的,有着淡淡的清香。在贫穷的岁月,这也是一种美味了。
■ 朱学东
夏天,正是野菱当红时。想起野菱,我的脚情不自禁抽搐了下。“野菱戳折脚,要到横林摊膏药。年年摊膏药,摊也摊弗好。”小时候夏天到河里翻野菱,祖父经常跟我念叨这句话。
自我开始吃野菱,便知道野菱角刺的厉害。野菱刺之锋利,手一触即知,据说还有毒性,故口耳相传,能够把人的脚戳折。而在故乡西北靠江边的孟河等地,却说是“野菱戳折脚,牛屎当膏药”。不管怎样,反正都是说野菱刺的厉害。
我的故乡常武地区,河塘密布,过去水清之时,河塘里除了盛产鱼虾之外,还有许多可食用的水生植物,如茭白、莲蓬、藕、菱角等,以及当猪饲料的水花生、水葫芦、水浮莲等。
常武地区的农民把菱角简称为菱。本地所产菱有两种,一种是家菱,一种是野菱。所谓家菱,是农家养种的,两头的,个比较大,形似元宝,按颜色分有红色的和绿色的。野菱则是野生的,其身形比家菱小了许多,而且虽呈三角形,却有四只角,当然也有两角的,颜色都是绿色的。野菱角上长有利刺,这也是与家菱不一样的。
野菱的叶子和茎干与家菱看起来并无多大差别,不过家菱茎叶要肥厚透亮许多,一看便知生于“豪门”;不像野菱茎叶,看着瘦骨伶仃叶暗肌瘦的,便知处江湖之远之不易。
一年又一年,春风吹过,河水荡漾,河面上总会先行从河底漂浮出一两张新绿,纤细的茎上漂着一朵绿色的野菱叶,带着些旧年的枯黄,就像黄毛丫头,点缀了平静的河面,让人充满渴望。风吹过去,菱叶就像风筝落在河面上,而通往河底的细茎,则是那放飞的线。
野菱总是先从离岸较远的地方先漂浮出水面,然后一撮撮地,渐渐地,不知不觉中,它们便蔓延覆盖了一大片河面。
那时候每次经过,我们都忍不住要到河边,在能够伸手触及的地方伸手,够不着的地方折根杆棵棒够着撩拨它,捞起来翻看搜寻,连茎上那气囊都还未成形,花还未开呢,菱角自然没有。
渐渐地,阳光一天比一天明媚,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野菱也发育了。河面下茎杆上的气囊鼓了起来,开始像纺锤了,叶子一天天肥大而相挤了,开始争夺阳光和空间,“黄毛丫头”成了“大姑娘”了。
咦,野菱开花了,纤细的白花,镶嵌在深绿的叶盘间,美丽妖娆。总有孩子忍不住,用两根竹竿伸进河里,一夹一卷一拽,便把数株野菱连叶带根拖了上来,然后围蹲一起,仔细翻看,连尚未成形的都不放过,摘下放嘴里一咬,一些苦涩的水,都是菱角的壳的味道。据说有些地方把菱茎叶采摘回家当菜,我小时候没有这样的经历,我们所做的,就是用手捋着菱叶下纺锤形的气囊,听它们破裂时噼啪的声响。
终于野菱成形了,这是小孩们快乐的时光。与坐着菱盆菱桶采摘家菱的“翻菱盘”不同(采家菱通常是把菱棵即菱盘翻开,采下菱角后把它放回水里),采摘野菱时毫无怜惜。
干脆下河,捞一大把到河岸边翻,有的便用两根竹竿,瞄着长得最盛的野菱棵,伸进去,使劲一夹,然后一卷,尽可能多地把菱盘卷在竹竿上,然后用力拽拉,拖到岸上细细翻检菱叶下的野菱。
一边摘,一边咬嚼着吃。我通常是把野菱往嘴里一放,中间一咬两截,然后用牙一挤,半只野菱肉完整被挤出,吐掉半个壳,菱肉便成了美味。当然,得小心菱刺。这个时候的野菱,通常还比较嫩,菱肉甜滋滋的,有着淡淡的清香。
待再过几天,菱角便老了,肉也没嫩时鲜美多汁,于是采回家,放饭锅上一蒸,用竹刀劈开,吃熟的,多了丝淀粉味。而在贫穷的岁月,这也是一种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