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爹娘真累了
我们搂着睡了
天亮了,爹娘早忙了
太阳照我们上学堂了
■ 徐全启
我的家在一个普通的小山村,旁边有棵416年的古槐,现在古槐枯了,从树心中又长出了一棵槐树与榆树,树心中的两棵树现在已碗口粗了,花味浓浓香香。门前房后有两棵爹栽的梧桐树,现在梧桐花也开了,花粉随风飘溢,鼻孔里都感到擦了花香。可惜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六年前的农历四月十八,爹突然脑溢血离我们而去,留下的是亲人们的痛与悔。爹是一个勤劳的人,他的一生,勤勤恳恳,忠厚朴实,与世无争,最后体力透支积劳成疾。
爹是个木匠,一辈子的手艺人;而娘17岁开始在村里当妇女干部,一辈子管人。在我们家亲的是爹,爱的是爹,敬的是娘,怕的是娘。爹永远是慈祥善良而勤快,娘是正直无私认真为公的女汉子。小时候爹没事的时候愿搂着我们摸着头讲那些遥远的故事,而娘因忙于村里琐碎的事显得脾气暴躁,有时我们犯点小错,娘就下手无情,事后爹疼爱地抚摸并安慰着我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理清人生的有关话题后,现在我们对娘有了正确的理解,我们的家适应慈父严母。
五个孩子的农村家庭拉扯孩子长大非常不易,为了增加收入,娘养起了老母猪,因缺少文化及防疫不到位,眼瞅着就要出圈的一窝小猪一个个倒下了,孩子上学怎么办?爹娘都哭了,可我们吃着香喷喷的死猪肉心里美着,没意识到家庭的困难,于是娘决定把老母猪卖了。在风河桥上娘被一辆驴车撞到了河下,娘说是自己走神了不怨那驴,可邻村大队里仍赔了不少钱,娘没舍得住院,躺在自家炕上对爹说“孩子们今年的学费没问题了”,那年我8岁。
我们兄弟四个,大哥结婚后先单独过了,爹娘带着我们三兄弟十几口人在一起,分家是必须的,在当时的农村里三兄弟都有房是很难得的。村前两处新房连在一起,西侧配套完善,东侧尚没拉围墙;另有老宅子需重新翻盖,说实话当时大家嘴上不说但都怕分到老宅子。爹娘对此事也很慎重,叫来大伯及舅舅,支起大桌子燃起纸烧上香。爹娘说,三兄弟按顺序抓阄,老二老三先抓阄后剩余的归我(因我最小),以后任何人不得反悔。在此之前娘跟二哥商量:“老二你觉悟高,分家粮不能吃一辈子,这次三兄弟分家你是老大,你当兵出去了,你三弟整日劳动为家庭付出多,你若抓到新房你就要东头的。”二哥非常听话,选择了不如西侧的东头房屋。两个哥哥抓阄后,娘直接拿过抓阄的盒子对我说,“小四,你的连看也不用看了,你还没结婚就在老宅子与爹娘一起过日子!”二个哥哥都姿态非常高,争先恐后要把新房让给还没有结婚的我,“不用!你们过好日子就行了,你小弟有爹娘,我们还能干!”
分家后的爹娘就没白没黑劳累着,爹是个在周边有名的手艺人,那时候我干建筑打小工收入很低,爹娘便经常晚上拉锯制做木犁到深夜,终于我也住上了新房,最终也娶上了媳妇。
事后爹对我说,“当时怕分家影响了你们兄弟感情,我与你娘商议了好久,最终决定三个阄全是新房阄,你没媳妇好说话,吃亏就是占便宜,有我们帮!”爹的话让我感动并震撼。没有上过学的爹娘权衡利弊,把困难留给了自己。良心让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18岁。
在农村兄弟多矛盾就多,可我们家在慈父严母的带领下总是和谐完美。记得大哥家女儿上学时,我正在盖楼房,“小四,方便借我1000块钱,我的钱让孩子他舅用去了,暂时要不回来。”当时我说看看吧,心里实际上不大愿意。后来因为忙就给忘了,等再想起时觉得时间太久了应该没必要了,可是在这以后我每遇到大哥就感觉自己欠了哥的良心债。
几年后我倒了霉运,经营的商店贪图一时的利润从别人手里借的钱让骗子掏空了。大哥刚卖了猪有钱,妻子面对忧愁叹气的我,让我找大哥借钱渡难关,可我想想过去,亲兄弟也不好开口。晚上大哥到了我家手里拿着5000元。“听说你遇到了困难,放宽心兄弟们都帮助一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大哥,我……”我语塞了,“大哥,当年孩子上学的事我没做好!”“别说了,爹说了你当时盖房也紧巴挪不出多来,你让娘送那600元钱时我与你大嫂都很感动。”
我明白了,爹娘替儿女默默无闻做了很多,因为爹娘才有了今天浓厚的兄弟亲情,后来我问娘此事,“那钱是你爹让送的,既然你哥开口了就不能不借,借了弟兄以后好说话,既然不痛快可少借。”后来我深深地记住爹娘的话,“任何人,只要开口求你了,能帮必须帮!”那年我28岁。
爹离开我六年整了,多年来他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眼前,让我想起爹娘夜晚拉锯割木头的情景,想起回家路口弯曲的背影和紧张的张望,想起田间地头大汗淋漓的农忙……我想起了一首良心的诗:
天黑了,爹娘真累了
我们搂着睡了
天亮了,爹娘早忙了
太阳照我们上学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