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春日好时光

■ 王晓

倒春寒动不动还来骚扰一下。记得很清楚，元宵节前一天，几个女人小聚，室内明炉热气腾腾，室外大朵大朵的雪舞得起劲。一边吃饭，一边看雪，惬意得很。因为春天来了啊。春意莽莽，任谁也阻止不了。风吹到脸皮上不再割人，手伸到水塘里不再刺骨，最明显的是阳光，像瀑布一样一泻而下，大地上的一切都苏醒了，包括我沉睡了一冬的心。

这春日的好时光，怎能辜负？

一踏上乡间松软的土地，我们这些假城里人就像树根伸进泥土里，舒坦了，也精神了。车停在村道边老柳树下，枝条上面的芽孢要不了几天，就会饱起来，亮起来，一不小心就伸出雀舌样的嫩叶，心被春意怂恿得不能自已。远远一处油菜，才抽薹打苞，男女老幼蜜蜂样扑过去，我们愿以这样的热烈和猝不及防的春姑娘撞个满怀。

乡间的桃花不挑地儿，家前屋后，田边水沟，甚至茅厕猪圈旁，突兀地伸出几枝粉红，娇娇的，艳艳的，展示万千妩媚。乡里人有福气，春的信息他们接收最准。前几天我到花鸟市去买花，记忆里老家门口的大丽花好像要到秋天才开的，可它真切地出现在春天的花市上。季节的错乱常常带给我不真切感，觉得日子苍茫得心慌。而在乡村，春种秋收的步子一点不乱，多踏实啊。

随处可见的野菜有的叫得上名，有的叫不上名。荠菜悄悄吐出羽状嫩叶,根部储藏了一冬的营养，春风一吹就舒展放大了。“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极爱辛弃疾这个句子，读一遍自己如同跟荠菜苏醒一次。多少人的记忆里忘不掉妈妈包的荠菜饺子啊，“三月三，荠菜当灵丹”，好吃还养生。马齿苋肥厚的叶子仔细看真像马的牙齿呢，小时候母亲管它叫长寿菜，炒鸡蛋味道好得不得了。还有蒲公英，就是我们说的婆婆丁，到处都是。还有小根蒜，茎叶长得像蒜，却有葱的味道，去年在茶场玩，热情的主人端出一碗小根蒜蒸草鸡蛋，那顿饭我吃得太多，撑得都走不动了。田野里有三三两两村民在寻野菜，我们和她们攀谈着，虚心地请教，惊喜地辨识，一会工夫，人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有收获。

走得累了，找一处干净的青草地躺一躺，阳光熨透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那种青涩甘甜的属于春天独有的气息直钻心里，是无忧的童年，是久别的故园，是熟悉的日子，是生发我们现在的过去。眼梢处野花开得有滋有味，花开的声音谁知道？蜜蜂知道，蝴蝶知道，我也知道。这世界有许多事物在绽放，比如花朵，比如流云，比如人的心灵。

河塘清淤效果明显。当家塘、小河重见水波清澈潋滟，小小的野鸭一个猛子扎进去，好一阵才从菖蒲丛里钻出来，菖蒲根部已经迫不及待地冒出绿绿的芽，蒲棒头还在风里飞絮。塘坎上的蚕豆在草木灰的围裹下过了一冬，春天该是它们施展功夫的时候了，要不了几日，豆秆会吸饱水分，变粗壮，开枝散叶，生儿育女。新蚕豆和老咸菜在大灶上的铁锅里一跳，你就知道什么是自然的恩赐，什么是家常的温馨了。真正的美味不在星级酒店，而在乡野人家。

看看自然风光之美，体验日常生活之素，行走在春光里，我们沉醉，我们欣喜。